快乐不是拍手跺脚

——伊壁鸠鲁：快乐主义

估计再没有一位哲学家的思想被如此广泛地误解、以讹传讹，被“恶搞”得如此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当享乐主义流行，伊壁鸠鲁仿佛是罪魁祸首，可以被任何一个三流以上“知识分子”揪去“说事”，被板着面孔、一本正经的伪道学家们作为警世的反面教材，被稍识一斗文字的人一边享乐、一边鄙夷、唾弃。

然而，流行的享乐主义与伊壁鸠鲁的快乐主义有何干呢？

不错，伊壁鸠鲁说：“幸福生活是我们天生的最高的善，我们一切的取舍都从快乐出发；我们最终目的乃是得到快乐……”那么，伊壁鸠鲁的“快乐”是什么呢？他明确指出：“当我们说快乐是一个主要的善时，我们并不是指放荡者的快乐或肉体享受的快乐”，而是“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

显然，享乐主义与“快乐主义”风马牛不相及！在我看来，再没有比这样定义快乐妥帖的了。那些纵酒取乐、珍馐美馔、锦衣华服和享受妇人之乐者可以尽享其乐，但拜托再不要语重心长、忧国忧民地往伊壁鸠鲁身上泼粪。

如果我们承认，每个人都追求幸福、快乐，并且认同快乐就是身体无痛、灵魂无扰，那么怎样才能得到快乐呢？

首先，必须从根本上消除对死亡的恐惧。如果时刻想着死亡就在跟前等着和我们亲热，怎么可能快乐！在生命和快乐的一切敌人中，死亡的面目最为狰狞丑陋，它把人生的一切意义偷空，从而使生命成为一堆虚无的肉体。但伊壁鸠鲁说：“死亡不过是感觉的丧失”，“当我们存在时死亡还没有来，而当死亡时，我们已经不存在了”，尽管这样的说法足够智慧，但并不能消减我的恐惧。仔细想，我们最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这个事件本身，而是死亡会把活着的一切抽空。当真切地感到人是白来世上走一遭，心中怎不悲凉！而事实是，不管你多么不情愿，死亡铁着心要来找你，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确，我们存在时，死亡没有来，但它正在一步步临近！如果不是自欺欺人，怎会无动于衷？好在伊壁鸠鲁还说：“贤者对于生命，正如同他对于食品一样，并不是单单选多的，而是选最精美的”。是的，生命可以不长，但一定要设法精彩。

暂且把死亡搁置在一边，既然它迟早要叩访，那就等敲门声响起时在想到它吧。对于“身体的健康”，世人有太多的“葵花宝典”和养生学，但伊壁鸠鲁提倡养成简单朴素的生活习惯。在他看来，“最能充分享受奢侈品的人，也就是最不需要奢侈品的人”，他本人以身践行，在著名的“伊壁鸠鲁花园”里，所有的人都过着简朴的生活，知足常乐。那么，怎样又能做到“灵魂无纷扰”呢？按照伊壁鸠鲁的意思，我们要体会到，在欲望中，有些是养息身体、生命存在所必要的，有些则是虚浮的。对于欲望，要按“肉体的健康和灵魂的平静”来考虑取舍，审慎地避开产生痛苦的事物和行为，过合乎理性的、有节制的生活，心灵宁静了，则快乐幸福了。

尽管快乐是人生的目的、最高的善，但并不选取所有的快乐，因为有些快乐隐藏着痛苦；相反，要隐忍一些痛苦，因为这些痛苦会带来更大的快乐。快乐主义者“不信有些人拿来当作万物之主的那个命运，他认为我们拥有决定事变的主要力量，他把一些事物归因于必然，一些事物归因于机遇，一切事物归因于我们自己……”

在炎热的夏日，读这些文字，我感到宁静清凉，并对快乐有了深深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