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让我说什么好

少时读高尔基的《海燕》，仿佛置身于波澜壮阔的海边，每神往之。又读到普希金的“大海，自由的元素”，更击中我自由飞翔的年轻心灵。尤其是读到苏东坡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时，血液都沸腾了，我知道他其实写的是江，但丝毫不影响我把它想象成大海。那雄伟大气、摄人心魄的气度，那惊天动地、撼人心魂的气势，那壮丽如画、动人心旌的气魄，仿佛把我置身于海边，心早被轰鸣的浪潮掀翻、摄服。后来，多次又从电视上看到椰树沙滩、碧海蓝天，看到身着比基尼的美女和一个个浪漫的故事；从歌里走进“晚风吹拂、白浪逐沙滩”的“海蓝蓝”，感受到“大海啊大海，就像妈妈一样”的深爱；也从“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里置身澄明、宁静和博大的境界，从“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中体验到沧桑、沉实和生命向上的力量…… 太多次从歌里画里、从诗中文中见到海，于是大海便无数次被我想象，于是扑向大海的怀抱便成为心中的一个梦想。

后来终于见到了大海。在云南，洱海其实只是一个湖，却有海之壮阔，凭栏穿越，清风扑面，水拍舱舷，一路风景；在海南，蔚蓝色的大海正如我梦中的想象：辽阔、浩渺、波澜起伏，海天一色，海鸥鸣叫着欢快地穿梭飞翔，海面上行进着一艘艘庞然大物；在厦门，烟笼着大海，灰蒙蒙一望无际，翻卷的浪花把咸腥的味道不断送来，连那汽笛的叫声也低沉雄浑；有一次，我还乘船穿过北部湾海域抵达越南，饱览了风景如画的“海上桂林”……

一次次去大海，一次次更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是久滞于满目苦焦的黄土高原，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水还不适应。见到大海时，我更多的是恐惧、迷茫、自卑。大海的浩淼让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感到生命的卑微，总有人生苍茫之叹，难生快意泛舟之乐；大海深不可测和变化莫测，让我想到人生之不测、之无常；大海像庞大的巨兽，仿佛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坐在船上，每每会战战兢兢；大海虽然有容乃大，却缺少亲和力，不像慈祥的长者，它威严、霸气，可敬却不可亲；从大海上游过的巨轮发出的长啸，陌生且不友好，让我产生阴森森的感觉；大海还让我感到不公，它独占了那么多水，以致我的家乡、以致西部苍凉、干旱；大海的辽阔其实只凭鱼跃，再张狂的人也会害怕大海养育的鲨鱼的追赶，就像怕富人家的恶狗一样狼狈……大海太大了，大海太深了，大海太险了。

我想到桑地亚哥，想到海明威，那个企图征服大海的人，那个手枪对准自己脑袋的硬汉子。尽管会使我百感交集的心有所宽慰，却并不能使我释然。

也许，人在巨大面前会突然沉默，就像我第一次看到泥浪汹涌、翻江倒海的壶口如雷击般失语一样，在大海面前，我也只能沉默。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懦夫，但我还是想，保持敬畏，保持沉默，生命不分大小，都有自己的品格和尊严……

那些巨浪滔天的大海，我更多的时候听到的是一个强大生命的声音，而我的心跳也许会因此强劲……

  2006.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