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岛湖畔散记

（一）

我被安排参加一个研讨会议，会议组织者告诉我，地点放在了秦岭山脚的一个村子。我不由窃喜：参加会议十几年了，都是在密闭、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且一直坐在台下，昏昏却不可欲睡，被熏陶得几乎要谈会色厌了。这次会议放在村子里召开，想必一定可以搬把小凳，坐在空气清新的院子里，一边听会，一边还可以晒晒太阳、偷着打个盹儿，虽不致良好，总也是与众不同吧？

早上九点半，集合后我才知道，与会者只有六、七个人。所谓会议，就是要临时组成一个小团队，去完成一项由文字组成的任务。

乘上车，一路穿越城市的水泥森林，堵塞在车前拦截，闹嚣在车后追击。我们的车子灰头土脸地像一个流浪汉，坚忍不拔地要逃离城市。大约一个半小时后，窗外换了一个频道，远远地，瞭见了秦岭挺拔的身影。

一下车，我就感到了秦岭巨大的肺活量，我之前似乎收缩着的鼻孔和肺几乎就在下车的瞬间被吹开了。我们仿佛从沙尘暴中逃离出来，接通了一个氧吧，心情也豁然开朗。

正是春天，山上已绿树葱茏，间或点缀着一树繁花。山由近及远，层层叠叠，由深而淡，就像一幅写意的水墨画。未及我细细端详，就听见一阵鹅叫传来，像是欢迎我们的嘹亮的歌。那嗓音算不上文雅，但一听就是原版的真唱。无疑，身旁就是一片镜湖了。看过去，这群鹅竟像天鹅一样步态优雅，绝无生计困顿和欲望蛊惑的疲惫猥琐之象。水中的引吭，也更可能是因为明媚的春天吧！

更让我惊喜的，我们安顿身体的地方就在这个湖畔。走进分配给我的房间，拉开窗帘，湖光山色就扑在眼前，真让人心旷神怡、心荡神驰。房间的陈设也好，木地板是我喜欢的浅褐色，走上去发出脆脆的声响，像敲木鱼的声音；房间挂着木框边的画，有一幅竟然是梵高的向日葵；写字桌也是那种柔和的暗色，仿佛安静地等一个新主人；台灯罩是纸质的，或者是纸质的布，有暗色清秀的花纹；最有意思的是，准备安放我身体的床在房间的阁楼上，要从房间里走一段并不陡仄的木梯，床的前面就是那汪水盈盈的湖，而侧面则是绿树茵茵的青山。

这真是我居住过的最适宜的地方了。躺在床上，一边听着屋外清脆的鸟叫，一边我就想，天下有这么好的地方，人为什么还乐于、疲于挤在城市？让眼睛蒙上灰尘而越来越短视，让耳朵接受聒噪而听不到大自然的音乐，让鼻子和肺充满浊气而不辨香臭，让身体承受挤压而失去蓬勃活力，让心灵遭受疲惫而冷漠寡情……这岂不是活生生的自虐吗？人为什么甘愿被生活奴役地像陀螺一样，在城市的森林里，越来越像精明其实是小聪明的怪物？人原本是可以慢下来的，就像现在在湖畔听到大自然的召唤：归去来兮！

我当然也得想，主持人给了我这么好的窝，不下几个像样的蛋说得过去么？你也好意思么？

                                 2007.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