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石杰《河水汤汤》

晴空雁南

石杰是值得佩服的，因为她在用生命写作。我认识石杰很偶然，是在网上看到一篇有关犯罪题材的小说，深刻的内涵揭示，独特的切入视角，细腻的心理刻画，抽丝剥茧的结构设计，足见作者的社会洞见和再现功力。本以为作者是一位男性，后来才知道是一位女士；本以为作者是一位政法工作者，后来才知道是一位大学老师；本以为作者只是专注于创作，后来才知道她还有很深的文学理论研究；本以为作者静处书斋、顺风顺水，后来才知道她经历坎坷、秉持良知。随着时间的延伸，看她的作品多了，对她的了解多了，我才认识到，她是一位真正爱文学、并用生命写作的人。而这样的人，在现在浮躁的文坛、浮躁的社会，确实是不多的，也确实值得充分尊敬。

石杰是值得佩服的，因为她选择了一个艰难的题材。《河水汤汤》描写了东北地区广安/镇宁的一个普通的家庭从清朝末年到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期所经历的一切起起伏伏。我自己觉得能够写东北农民的题材，能够写这么长时间跨度，能够写那样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足见作者的勇气与毅力、学识与才气。因为东北是一块热血的土地，是一个出英雄、出奇迹的地方，当然也出了很多土匪和叛徒。而那个时代既有沉渣泛起、物欲横流，也有热血喷张、改天换地。而普通的小村庄和小镇里的普通人和普通家庭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从心还是违心，都会不可避免地经历时代风雨，都会被刻上时代的烙印。东北的黑土地是深厚丰饶的，东北的土地孕育出的历史是纷繁多姿的。这样的题材，也许只有用大河奔流才能比拟。所以认识是艰难的，把握更艰难，而通过文字表现尤其艰难。

石杰是值得佩服的，因为她画出了一幅横跨半世纪的风俗画。以大河为背景的小说给我深刻印象的是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和肖洛霍夫的《静静地顿河》，我还想起了中学时候读过的叶蔚林《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河水汤汤》跟这些著名作品一样，在某种程度上给读者展现了一幅流动的多层次多维度的《清明上河图》。这里面既有农作里的春耕秋收、犁耙锄耪，也有小生意上的早起晚作、斤斤计较；既有生活里的锅碗瓢盆，也有人生中的婚丧嫁娶；既有新生命的呱呱坠地，也有不幸者的亡魂哀怨；既有男人间的好勇斗狠，也有弱女子的隐忍善良；既有好人的伸手相救，也有恶者的落井下石；既有强烈的爱恨情仇，也有点滴的平淡无奇；既有意志坚定的革命，也有随波逐流的盲流。尽管作者选择了老年回忆的手法，以童年--少年的视角再现，但是给我们描画出的空间是立体的、鲜活的。

石杰是值得佩服的，因为她塑造了一群活生生的众生像。石杰在这部小说里，描写了众多的各色人物，有名有姓的就有三十多个。一家人里的我爷、我爹、我姐、我妈、我二哥、我大哥，外围人中的民子、民子妈、白李氏、樱子、三姨、四姨、几个掌柜的、白老蔫，甚至着墨不算多的刘九乡、嫂子等都应该说是刻画很成功的，身上有时代特色，也有传统本色；有自身的性格使然，也有造物者的重新塑形。作者塑造人物的成功我以为得益于两点：一是在方法上采用了两两对照的方式，刻画起来更容易见特质。如我爷与我爹、大哥与二哥、樱子与四姨、我妈与民子妈、我姐与白李氏、民子与我、刘九乡与三姨夫、白老蔫与老许头等，这样的安排我不知道是作者的有意，还是作品自带的特色，总之我是觉得这样起到的作用是事半功倍的。二是作者的语言刻画着实很见功力。初读石杰的作品就感叹其文字的表现力强，在《河水汤汤》里，依然如此。没有大段大段的描述，但是推进情节可以层层递进；没有冗长繁琐的句子，但是落地力、抓着力很强，几句话一过，情节出来了，人物也活了。这种独特而有魅力的语言，不疾不徐之间，却正如太极一样，内有千般力道。可见作者在创作中，及沉浸于自己要创造的世界，又有独立于外的冷静客观，这也许得益于作者多年文学评论的深厚积累。另外作者很善于借鉴一些国外小说的表现手法如魔幻现实主义，并和东北地域特色、民族风俗相结合，也很有成效。

《河水汤汤》遗憾的是，前半部写得比较丰满，后面一部分则比较干涩粗略。土改是世界的一个大变化，也是涉及各类人物的命运大转折，里面的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人伦的、情感的碰撞应该是丰富多彩的，有旧的毁灭，有新的诞生。但作者处理过程中，主题过于单一了，色彩也显灰暗。最可惜的是应该最出彩的两个人物----二哥与民子，根本没来得及展开，对二哥是一个插话式的牺牲；对民子则似乎是无视一般两笔带过了。作者前半部对他们的形象是做了很多铺垫与伏笔的，读者后面部分对他们是有无限期许的。因为对他们的舍去，很大程度削弱了全篇的力度和色彩。没有了二哥与民子，后面这部分就少了生机。

                                                           2025年7月3日

注：《河水汤汤》是石杰的一部长篇小说，发表于今年《今古传奇》长篇专号，是一部不错的长篇作品，故此写下感触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