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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院那一年春夏的时候,最爱做的还是涂鸦写小说。涂鸦不是谦辞,那是我画国画的缘故。学的是服装设计,心底还是有一丝不甘的意味。美术对我来讲是十分重要的课程。小学初中画写意。穷乡僻壤师出无名怎么画也是在那一个小圈子自得其乐。老师不教素描,对于明暗五调自然是一窍不通。以至于后来画人体,我仍是以工笔的手法出作业上交。后来评上最高分数也是在我意料之中。
谁说素描一定得用铅笔细细表现出明暗关系?那当中自然有自欺的成份,但也不无道理。院中教人体的教授是位头发细白的老先生,西洋画中国画都能来一手,写字更是绝妙天成。见多识广,待人看事因此并不古董。我常觉得受他所教乃是求学时一大幸事。
我们在刚进校时便对人体课抱有幻想,到真要上这课了,倒又觉得不好意思。先生讲第一节课,说的不多,我依稀记得有一句话,对我影响甚大。:“无须见物画物,心里想见到什么便画什么好了。”
诚然,对于素描,国画等课程,绘画和雕塑系大有瞧不起服装系的心思。效果图与工笔人物简直便不在一个层次。先生此言大有瞧不起之意,不过说的也是老实话,要学服装的学生画一幅很好的人体素描来,直如登天。但这话对我的触动非一般言辞可以形容。后来工作上凡涉及到创意设计类莫不受益良多。
虽然人体课并不长时,但很奇怪,那是和速写课一起是我最感开心的时候。现在想来,或许是自豪感作祟。因为两位老师见了我的作品,都说的是同样的一句话:“你不去绘画系真是浪费了。”
开心与飘飘然是同生的兄弟。我为此高兴了许久的时日,都不曾冷静下来!
在校内还有一位侠客一般的人物,没有给我们讲过课,我们之所以熟悉他,纯粹是因为他和我们的一个同学的关系非同寻常。
他常年穿一件白色大褂,衣服上倒处都是色彩,留着胡子,并不整理。他小提琴拉得不错,常常早晨傍晚在草地上拉《梁山伯与祝英台》,凄凉的乐声一起,围赏的人多得不得了。
他国画最是拿手,写意花鸟常出人意表,小方寸中见精神,他画的是大写意,但也画工笔,工笔淡彩人物花鸟,清爽的布局,施以清淡色彩,雅致得人见人爱。我常很奇怪的是,大写意的人并不一定执笔淡彩工笔,他却两者都兼。有次来我们室内画荷,眼中欢喜格外精神。那天画了两幅写意,犹自兴致勃勃,叫我们一个女生去他家拿小提琴。当然首选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他拉了首曲。我点了《楼台会》。哀婉断肠。分明见到他流了泪水。想必也是动情感性的一个人。
直到有一日我们才发现想错太远。他和我们那个女同学双双自杀在窄小的画室,他53岁,女生芳龄二十二。两方家中都知悉,为世俗所不容的恋情在外人眼里并不美丽。但我想他两至少是幸福的。包括幸福的死心。
后来到图书馆借书,一本原本很偏门的书,我一个同学莫名其妙的借了出来,她脸色苍白,我们也吓了一跳。
那书中竟夹着两张纸,一张是女孩的遗书,一张是他画的一幅画,小小的宣纸上,写意一株瘦梅,淡红的花朵并不精神,一个淡兰色衫的少女立在梅树旁边,五官纤细可人,满颜都是喜色。该是他画了送她的礼物?画侧应该是她的字迹,写的是小楷,应是刚学不久:“1997年2月25日画美人。”题字与画意极不相适。
熟悉的同学说:“那应是他们开始的时候。”
多年过去,我在广州的美术馆看展,当中一幅美人寒梅图极是引心,也是一株寒梅,只不过人却早以不是当初那幅的美人。画也是工笔重彩,雪地里,一见越发清凛。
忽地想起那一天课室内,那一曲《楼台会》拉琴人的泪水,和那一个看梅的清楚女子,那株瘦梅是那么淡雅,花朵那么可人,其间浓淡有致的赏心,进退有情的欣喜,共描细写的蜜意却是这一幅寒梅所无法比拟的了。
现今,那执笔之手的两人想必也早已相会了吧?
看书多了以后,学着写东西,爱情小说瞧不起,学写武侠小说,书名起了无数个,连目录也都安上了。每每不了了之。
次年全城水灾,要出校门,必须坐上两块钱一趟的小木舟,那是沅江附近的渔夫临时充数的渡人。
有日下了课,天意外的放晴,虽然还飘着细雨,但太阳高悬,大太阳迟迟不肯落下山去,将半壁天空染得通红,大街小巷又黄又脏的水淹到大腿。摇摇晃晃泛着红色波光,不管祸害的话,倒也是一大美景。
授文课的老师那日穿了一条素色裙子,我们几个男生站在水里,见着她上了小舟,一只手扶住船舷,一柄伞斜斜的撑在肩侧,小舟晃晃划了出去。
夕阳下,水中的那一抹剪影,漂亮得不得了。一瞬间恍若画中的江南,幽香渺渺。虽然那时水侧黄泥沾厚,各种废弃物到处飘流。但那一日夕阳细雨下的一抹剪影,合了那斜肩小伞,是我在求学时见过的最动人最清丽的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