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痛
有一种痛,它虽然不及肉体的痛那样具体,但是,却痛得那样的彻骨;那样的尖利;它直戳心灵。
记得有一段时光,我常听留声机的一盘磁带,反复听,不断听,直到听得厌倦……那些歌曲,帮助我走出了一段痛苦的时光。从此后,我绝不会再听那些歌了,只要一听,我就会感到周身弥漫着痛苦的硝烟,难以自拔。
一次,听一位友人抱怨,说哪个哪个朋友特别不讲良心,说他落魄的时候天天来找我,现在走好运啦,就不见人影啦!
我就给他讲那盘磁带的故事,告诉他:那个遭遇不幸的朋友找到你的时候,让你帮助他走出心灵的阴霾,那就说明这个朋友把你当作最值得他信赖得好朋友,现在他虽然好像是走出了阴霾,但那彻骨的痛依然存留在他记忆的深渊,每当他看见你,他就会有一种痛要无法遏制往出涌现,所以他怕见你。那不是因为他不想念你,而是他永远把你当做自己心灵最好的知己,永远珍藏你们的友情。但是你得原谅他,他不想见你,只是因为这个时候他还没有真正地超越自我,真正走出阴霾,因此他不想再揪出往事,让痛苦重现。总有一天,时间的流逝会慢慢冲淡我们的记忆,那个时候,他就会勇敢地面对你,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曾经经历了失子之痛,这件事过后,总有很多的痛楚萦绕在我心头,总是尖利地刺痛我的心灵。
现在安生离去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但是总有一些记忆埋藏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让我感到依然的痛。由于安生有病,我把自己所有的目标都定格在为他看病的问题上了,所以节简开销是必然,同时也把安生的玩具开销也定在最少的极限上。我给他买的玩具都是微小的、廉价的玩具。安生也从没有对此有什么异议,每次我们去商店,他只是对适合他看的书感兴趣,对玩具,他从来没对此提过什么要求。只有在他要手术的前一天,他突然大哭大闹,非要我给他买一个变形金刚,我知道同病室的小朋友有一个变形金刚,可能是他已经眼馋好几天啦,但是那一天,他一反常态的不安,并为此哭闹不停……变形金刚买来了,他也没玩多长时间,就走了。埋葬他的时候,我把那个红色的变形金刚放在了他身边,随他一起走了。
现在我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吉迪,许多朋友都为我欣慰,说吉迪会冲淡你的失子之痛。
是的,吉迪的到来,给我带来了非同寻常的幸福感。但是,记忆永远不会磨灭。吉迪也时常令我揪出渐渐淡去的记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吉迪特别偏爱变形金刚机器人,他的喜欢程度,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现在在我的家中,已经是变形金刚和机器人大全,各种能变形的机器人,只要吉迪喜欢,都要买回来。
我知道我无法拒绝吉迪的要求,可以说,我更无法拒绝的是我的内心。我渴望把全世界所有的机器人都给他买回来,只要我能做到。但是为了不宠坏了孩子,我就装做舍不得钱的样子,约束吉迪疯狂购买机器人的行为,吉迪也特别节制自己,尽量做到一次只买一件玩具,而且只买便宜一点的。一开始,我以为这孩子根本就不懂得玩具的贵贱,可是有一次他说,告诉你,你要是这样下一次我可要买一个贵的啦!他在威胁我。我笑啦,我还一直不晓得人家是在给我面子呢。一次我领他到北京的儿童商场,一进门我看到店内琳琅满目的机器人,一看标价,真是贵得可以,我以为,那一天我没有大几百块是出不了这个门啦。可是转来转去,吉迪的选择和我想象的差别太大啦,我都有些不甘心,指着某些高档玩具想让他改变主意。但是吉迪却主意已定,难以更改。我只好花了几十块钱,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地走出来。
吉迪常常令我有意想不到的感动,他从来不胡搅蛮缠的苦闹地向大人索要玩具,而是乖巧地用话语感化你,并且说:你知道吗?我买机器人,是为了能更好地画画。多好的解释啊,他立志将来当画家,我们怎么能不支持他?我和他爸也为此交流过,给他买玩具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怕这样让他从小养成不好的习惯。但是我们都没能履行各自的约定,心甘情愿地成为孩子的手下败将。我知道这样不好,对孩子的成长不利,但是,我却做不到……
一天,我看到的一幕场景,一个乡下的母亲领着孩子进了城,她也想让体会一下城里孩子的乐趣,让他在长乐宫的儿童乐园玩一玩,进一次游乐园要花十元钱,懂事的孩子却不玩,他只要母亲带着他不断地从电梯上上下下走个不停。
孩子因为家庭窘困的收入,而泯灭自己的天性,不去游乐园玩耍。这时的孩子自然不会快乐,而母亲又何尝能够快乐?母亲难得带孩子进城,就是要让孩子见一见世面,进游乐园是最起码应该保证的要求。如果这个时候孩子哭着闹着要进去,母亲也许会比现在心里好受些。
有人指着这个孩子教育自己的孩子:你看人家,多懂事。我却看到那个母亲和孩子上上下下电梯时,那张毫无快乐,并向游乐院茫然的张望的脸,我心酸的眼泪直往出涌,因为我能够体会那个母亲和那个孩子此时此刻的心是多么的痛,那种痛我经历过,是那么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