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传”

 我母亲曾养过“骆驼”，“骆驼”是只小鸡。

 大概是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中期，母亲在开春的时候买了六只小鸡崽，毛绒绒的煞是可爱。母亲用了个大纸箱来装养这些小鸡，每天用小米来喂，偶尔还喂点鸡蛋黄来加强下营养。那时因刚开春不久，早晚很凉，母亲就用厚厚的被子围住纸箱子，只留几个孔给小鸡崽出气儿。到了中午，阳光进了屋，母亲忙把小鸡崽捧出来放窗台上晒太阳。然后母亲极呵护地挨个拿起小鸡崽来抚摸，观察。可这季节里的小鸡崽成活率很低，隔段时间就有只打蔫的，挺不了几天就死了，等到了六月份就剩下了一只。母亲给这只小鸡起了个名儿叫骆驼。我母亲唯恐“骆驼”孤独，就又要来两只和“骆驼”一般大的鸡来作伴。到夏天时“骆驼”已经长出了翅膀，是个黄褐色的小母鸡，很精神的样子。

  我们家住的是企业的家属宿舍，是三层高的楼房，我们家是二楼。为养鸡，我父亲找了点木头板，叮叮当当地在我们家厨房做了个鸡舍。我母亲每天叮叮咣咣地剁点白菜叶子再拌上点玉米面给鸡做饭。白天把鸡放到外面去吃零食儿，晚上再把它们唤回来。

 要说这“骆驼”可真是通人性。我家住的那栋楼的东面紧邻着学校的操场，南面约有一里地就是厂区，那时候通往厂区的路两边还是郊区农村的麦田地。下班时，我母亲骑着自行车回家，离家大概有百十米时喊声：“骆驼---骆驼---骆驼”最多三声，就看见骆驼扎叉着翅膀飞也似地跑过来，来到母亲的自行车跟前，使劲扑愣下翅膀忽地就跳在了座位上，紧随其后的另两只也学着“骆驼”的架势跳到了后架子上。我母亲就这样推着自行车，三只鸡晃晃悠悠地不断调整着站姿来保持平衡，一直到二楼进了家门才跳下来。

 那时候也没电视机看，吃过饭后，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搬着小板凳坐在楼下扯大天。母亲也坐在外面。天刚渐黑，余晖还未退净，“骆驼”就溜溜达达地循回来了，它一看见母亲在外面就飞快地跑过来，噗地跳到腿上，再慢慢伏下身来，极安静的样子。“骆驼”跟我姐也亲，要是见我姐姐出来坐，它就从母亲的腿上跳下来再跳到姐姐的背上。我也很喜欢“骆驼”，但它跟我不亲，因我喜欢的不得法儿，可能骆驼觉得我老欺负它。

  “骆驼”也很淘气。厨房的橱柜上挂了一长串蒜，“骆驼”偶尔会趁着鸡舍门没关时溜出来，跳上灶台叨大蒜吃。因每回吃饺子都是我剥蒜来捣蒜泥儿，一摸那蒜竟是半半拉拉的。我生气着跟母亲说，母亲笑笑说：“鸡吃了大蒜就不会害瘟鸡病了！”

  忽一日下班时不见了“骆驼”，我们一家四口分头去找，找了二半夜也没寻得个踪迹。母亲便叫我们先回家睡了去。后半夜我听到了哭声，我叫起了姐姐。但见“骆驼”趴伏在橱房的地上，吐了一滩白沫，母亲手拿了碗水。骆驼直到咽气儿时也没闭眼，一直保持着眷恋的目光。母亲说，是在路旁的水泥管子里找到的，“骆驼”正趴伏在那里面挣扎着。“骆驼”是吃了麦田地里的灭鼠药。那一夜母亲哭了，我和姐姐也哭了。那以后，我时常会梦见，黑夜里一只鸵鸟迈动着矫健的步伐向我跑来，我知道那就是我家的“骆驼”。

   屈指算来“骆驼”已经留存在我记忆中三十多年了，我忘不掉。在自然界里，那些个有简单认知能力的小动物们只要能向人类表达出感情，就能得到人类的尊重和珍爱。这么多年了我也再没见过跟人类这么有感情的鸡。

 怡秋

09，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