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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与关盼盼诗事考

(2008-05-22 20:03:34)
标签:

盼盼

燕子楼

艳异编

《全唐诗》

白居易

武宁

人文/历史

诗词

文化

 

白居易与关盼盼诗事考

 

    余一友一向鄙薄元稹之为人,以其薄幸负情故,每言之必为白眼,若此二字污其口耳。余试与之言《遣悲怀》之深情真谊,而遂掩耳不闻,若余与元同好者,是故不敢再进,姑止之。

    然昨宵偶言及白乐天,友遂言其所知“白居易以诗逼死关盼盼”一事,斥元白沆瀣一气,大鄙薄之。余固不信,究其源,友言其事载于《唐才子传》,然以夜深当寝,遂未及详言而止。

    以地震故,余归寝无眠,遂详察之,得事之始末。逼死一事,非无所由,然大为可疑,不可尽信,以之薄香山,冤杀古人也。复见网间援是事为证,证乐天流氓者有之,证唐之礼教吃人者亦有之,千千万万,俱引是证,是故此事为不得不辩者也。

    友言及《唐才子传》,余遂考之,得其白居易传于《唐才子传·卷六·白居易》,其文如下:

白居易知     居易,字乐天,太原下邽人。弱冠名未振,观光上国,谒顾况。况,吴人,恃才少所推可,因谑之曰:“长安百物皆贵,居大不易!”及览诗卷,至“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叹曰:“有句如此,居天下亦不难。老夫前言戏之尔。”贞元十六年,中书舍人高郢下进士、拔萃皆中,补校书郎。元和元年,作乐府及诗百余篇,规讽时事,流闻禁中,上悦之。召拜翰林学士,历左拾遗。时盗杀宰相,京师汹汹,居易首上疏,请亟捕贼。权臣有嫌其出位,怒,俄有言居易母堕井死,而赋《新井篇》言既浮华,行不可用,贬江州司马。初以勋庸暴露不宜,实无他肠,怫怒奸党,遂失志。亦能顺所遇,托浮屠死生说,忘形骸者。久之,转中书舍人,知制诰。河朔乱,兵出无功,又言事不见听,乞外,除为杭州刺史。文宗立,召迁刑部侍郎。会昌初,致仕,卒。居易累以忠鲠遭摈,乃放纵诗酒。既复用,又皆幼君,仕情顿尔索寞。卜居履道里,与香山僧如满等结净社,疏沼种树,构石楼,凿八节滩,为游赏之乐,茶铛酒杓不相离。尝科头箕踞,谈禅咏古,晏如也。自号“醉吟先生”,作传。酷好佛,亦经月不荤,称“香山居士”。与胡杲、吉皎、郑据、刘真、卢贞、张浑、如满、李文爽燕集,皆高年不仕,日相招致,时人慕之,绘《九老图》。公诗以六义为主,不尚艰难。每成篇,必令其家老妪读之,问解则录。后人评白诗如山东父老课农桑,言言皆实者也。鸡林国行贾售于其国相,率篇百金,伪者即能辨之。与元稹极善胶漆,音韵亦同,天下曰“元、白”。元卒,与刘宾客齐名,曰“刘、白“云。公好神仙,自制飞云履,焚香振足,如拨烟雾,冉冉生云。初来九江,居庐阜峰下,作草堂烧丹,今尚存。有《白氏长庆集》七十五卷,及所撰古今事实为《六帖》,及述作诗格法,欲自除其病,名《白氏金针集》三卷,并行于世。

查其全文如此,无一字涉及关盼盼,故此证伪。

  白居易与关盼盼一事,最可信者为白居易与张仲肃之和诗《燕子楼》:

        燕子楼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张)
  满床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白)

 

  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已十年。(张)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白)

 

  适看鸿雁洛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张)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白)

白居易自题诗前小序云:

    徐州故张尚书有爱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风态。予为校书郎时,游徐、泗间,张尚书宴予。酒酣,出盼盼以佐欢。欢甚,予因赠诗云:"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一欢而去,尔后绝不相闻。迨兹仅一纪矣。昨日,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缋之访予,因吟新诗,有《燕子楼》三首,词甚婉丽。诘其由,为盼盼而作也。缋之从事武宁军累年,颇知盼盼始末,云:"尚书既没,归葬东洛。而彭城有张氏旧第,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幽独块然。于今尚在。"予爱缋之新咏,感彭城旧游,因同其题,作三绝句。

  考白居易于贞元十九年癸未(公元803年)春授校书郎,元和元年丙戌(806)罢校书郎,故宴饮当为公元803至公元806间事,此中“张尚书”者,殆谓张建封之子张愔。考之《旧唐书卷一百四十四 张建封》,得建封卒于德宗贞元十六年(800),未可识居易,而张建封为检校礼部尚书、检校右仆射,建封子愔为检校工部尚书、兵部尚书,父子俱可称“张尚书”,以父张建封盛名,故历代多有谬以张建封宴白居易者,皆误,特此更正,以下不复述。

  然此三诗婉切,亦无相逼之语,同僚和诗,唐本常见,不得为逼死证。

逼死一事,唐无书载,始见于明,最早为王世贞之《艳异编》,

《艳异编卷二十七·妓女部二 张建封妓》云:

    白乐天有和“燕子楼”诗。其序云:徐州张尚书,有爱妓盼盼,善歌舞,雅多风态。予为校书郎时,游淮泗间,张尚书宴予,酒酣,出盼盼佐欢。予因赠诗乐句云:“醉娇胜不得,风牡丹花。”一欢而去。尔后绝不复知,兹一纪矣。
    昨日,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绘之访予,因吟新诗,有《燕子楼》诗三首,辞甚婉丽。诘其由,乃盼盼所作也。绘之从事武宁累年,颇知盼盼始未,云:张尚书既殁,鼓城有张氏旧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于今尚在,盼有诗云: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知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又云:
北邱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一十年。
又云:
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萧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

  余尝爱其新作,乃和之云:
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寒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钿带罗衫色似烟,几口欲起即潜然。
自从不舞霓裳袖,叠在空箱二十年。
又云: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又赠之绝句云:
黄金不惜买蛾眉,拣得如花四五枝。
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后仲素以余诗示盼盼,乃反复读之,泣曰:“自公薨背,妾非不能死,恐百载之后,人以我公重色,有从死之妾,是玷我公清范也。所以偷生尔。”乃和白公诗曰:
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
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
盼盼得诗后,怏怏旬日,不食而卒。但吟诗云:“儿童不识冲天物,谩把青泥污雪毫。”

  此为后世逼死一事之源,然《艳异编》所录,以张尚书为张建封,诗前小序又多有篡改,斧凿处甚明,其不可信明矣。然《艳异编》一书流传不多,冷僻罕见,不足为闾里传言所本,其为世俗广知者,起于冯梦龙之《警世通言》,见于其第十卷《钱舍人题诗燕子楼》,

其略云:

    话说大唐自政治大圣大孝皇帝溢法大宗开基之后,至十二帝宪宗登位,凡一百九十三年,天下无事日久,兵甲生尘,刑具不用。时有礼部尚书张建封做官年久,恐妨贤路,遂奏乞骸骨归田养老。宪宗曰:“卿年齿未衰,岂宜退位?果欲避冗辞繁,敕镇青徐数郡。”建封奏曰:“臣虽菲才,既蒙圣恩,白当竭力。”遂敕建封节制武宁军事,建封大喜。平昔爱才好客,既镇武宁,拣选才能之士,礼置门下。后房歌姬舞妓,非知书识礼者不用。武宁有妓关盼盼,乃徐方之绝色也。但见:
  歌喉请亮,舞态霎姿。调弦成合格新声,品竹作出尘雅韵。琴弹古调,棋刃新图。赋诗琢句,追风雅见于篇中,溺管丹青,夺造化生于笔下。
  建封虽闻其才色无双,缘到任之初,未暇召于搏阻之间。忽一日,中书舍人自乐天名居易,自长安宋,宣谕充剩,路过徐府,乃建封之故人也。喜乐天远来,遂置腐邀饮于公馆,只见:
  幕卷流苏,帘垂朱箔。瑞脑烟喷宝鸭,香。光溢琼壶。果劈天浆,食烹异味。绪罗珠翠,列两行粉面梅妆;脆管繁音,奏一派新声雅韵:遍地舞捆铺蜀锦,当筵歌拍按红牙。
  当时酒至数巡,食供两套,歌喉少歇,舞袖亦停,忽有一妓,抱胡琴立于筵前,转袖调弦,独奏一曲,纤手斜拈,轻敲慢按。满座清香消酒力,一庭雅韵爽烦漾。须臾弹彻韶音,抱胡琴侍立。建封与乐天俱喜调韵清雅,视其精神举止,但见花生丹脸,水剪双眸,意态天然,迥出伦辈。回视其余诸妓,粉黛如上。遂吁而问曰:“孰氏?”其妓斜抱胡琴,缓移莲步,向前对曰:“贱妾关盼盼也。”建封喜下白胜,笑谓乐天曰:“彭门乐事,不出于此。”乐天曰:“似此佳人,名达帝都,信非虚也!”建封曰:“诚如舍人之言,何惜一诗赠之?”乐天曰:“但恐句拙,反污丽人之美。”盼盼据卸胡琴,掩袂而言:“妾姿质丑陋,敢烦珠玉?若果不以猥贱见弃,是微躯随雅文不朽,岂胜身后之茉哉;”乐天喜其黠慧、遂口吟一绝:
   凤拨金翎砌,檀槽后带垂。

 醉娇无气力,风袅牡丹枝。
  盼盼拜谢乐天曰:“贱妾之名,喜传于后世,皆舍人所赐也,”于是宾主欢治,尽醉而散。
  翌日乐天车马东去。自此建封专宠盼盼,遂于府第之们,择佳地创建一楼,名曰“燕子楼”,使盼盼居之,建封治政之暇,轻车潜往,与盼盼宴饮;交飞玉耸,共理签簧,碑锦相偎,驾主共展,绔窗唱和,指花月为题,绣阎论情,对松笃为誓。歌笑管弦,情爱方浓。不幸彩云易散,皓月难圆。建封染病,盼盼请医调治,服药无效,间卜无灵,转加沉重而死。 

  子孙护持灵枫,归葬北郎,独弃盼盼于燕子楼中。香消衣被,尘满琴筝,沉沉朱户长商,悄悄翠帘不卷。盼盼焚香指天誓曰:”妾妇人,无他计报尚书恩德,请落发为尼,诵佛经资公冥福,尽此一世,誓不再嫁/遂闭户独居,凡十换垦霜,人无见面者。乡党中有好事君子,慕其才貌,怜其孤劳,暗暗通书,以窥其意。盼盼为诗以代京答,前后积三百余首,编缀成隼,名曰《燕子楼集》,楼板流传于世。
  忽一日,金风破暑,玉露生凉,雁字横空,镊声喧草。寂寥院字无人,静协于秋色。盼盼倚栏长叹,独言口:“我作之诗,皆诉愁苦,未知他人能晓我意否?”沉吟良久,忽想翰林白公必能察我,不若赋诗寄呈乐天,诉我衷肠,必表我不负张公之德。遂作诗三绝,缄封付老苍头,驰赴西洛,谓白公投下。白乐天得诗,启缄展视,其一曰:
          北邮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人思悄然。
          因埋冠剑歌尘散,红袖香消二十年。
  其二曰:
          适看鸿雁岳阳回,叉睹玄禽送社来。
          瑶瑟玉萧无意绪,任从蛛网结成灰。
  其三曰:
          楼上残灯件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桐思一夜知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乐天看毕,叹赏良久。意一妓女能守节操如此,岂可齐而不答?亦和三章以嘉其意,遣老苍头驰归。盼盼接得,折开视之,其一曰:

        钢晕罗衫色似烟,一回看着一潜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得几年?
  其二曰:
          今朝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家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下成灰。
  其三曰。
          满帘明月满庭霜,被冷香销拂卧床。
          燕子楼前清夜雨,秋来只为一人长。
  盼盼吟玩久之,虽获驱珠和壁,未足比此诗之美。笑谓侍女曰:“自此之后,方表我一点真心。”正欲藏之筐中,见纸尾淡墨题小字数行,遂复展看,又有诗一首:
          黄金不惜买蛾眉,拣得如花只一枝。
          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死不相随。
  盼盼一见此诗,愁锁双眉,泪盈满脸,悲泣哑咽,告侍女曰:“向日尚书身死,我恨不能自缢相随,恐人言张公有随死之妾,使尚书有好色之名,是法公之清德也。我今苟活以度朝昏,乐天下晓,故作诗相讽。我今不死,谤语未息。”遂和韵一章云:
          独宿空楼敛恨眉,身如春后致残枝。
          舍人不解人深意,讽道泉台不去随。
  书罢掷笔于地,掩面长吁。久之,拭泪告侍女曰:“我无计报公厚德,惟坠楼一死,以表我心,”道罢,纤手紧窘绣袂,玉肌斜靠雕栏,有心报德酬恩,无意愉生苟活,下视高楼,踊跃奋身一跳。侍女急拽衣告曰:“何事自求横夭?”盼盼曰:“一片诚心,人不能表,不死何为?”侍女劝曰,“今损躯报德,此心虽佳,但粉骨碎身,于公何益?且遗老母,使何人侍养?”盼盼沉吟久之曰:“死既不能,惟诵佛经,祝公冥福。”自此之后,盼盼惟食素饭一盂,闭阁焚香,坐诵佛经。虽比屋未尝见面。久之鬓云懒掠,眉黛情描,倦理宝瑟瑶琴,厌对鸳亥凤枕,不施朱粉,似春归欲谢庐岭梅花;瘦损腰肢,如秋后消疏隋堤杨柳,每遇花辰月夕,感旧悲哀,寝食失常。不幸寝疾,伏枕月杀,速尔不起。老母遂卜吉葬于燕子楼后。

  华繁铺陈,故梦龙话本小说之本色也,一仿传奇类,然精巧细微,未可见其真实,适足显其虚假然。梦龙之说虽细致,本事不出王世贞大概,更加斧凿,惟华丽世俗而已。梦龙书中传奇假作者甚多,决不可以史料看,相关可参见鲁迅《病后杂谈》。

另,前书俱无盼盼之姓,皆云“盼盼”,“关”姓,始出于梦龙。

梦龙书虽假,然流传广布,妇孺皆闻,闻者不辨真假,辗转相传,遂至于今。

另有逼死之证,见于《全唐诗》。白居易赠盼盼第四诗见《全唐诗·卷四百三十六·五十五》:

       感故张仆射诸妓 白居易

    黄金不惜买蛾眉,拣得如花三四枝。
    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此则本诗也,冯梦龙处为假。

此诗以空幻警世意甚明,即佛家旧语也,按居易习研佛老,偶为一作,亦属平常,非必意在盼盼也,且“张仆射”所指亦未必张愔。

另,张仲素并盼盼诗见于《全唐诗·卷八百零二·一、二、三》:

卷802_1 【燕子楼三首】关盼盼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一十年。

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

   卷802_2 【和白公诗】关盼盼

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
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

   卷802_3 【句】关盼盼

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污雪毫。(《临殁口吟》)

    按白居易《燕子楼》前小序载,自张尚书张愔谢世,于时一纪(一纪为十二年),参之白居易为校书郎之年月(803—806年),张愔谢世之年月(806年),则最晚《燕子楼》诗成于818年,又按诸书载,自居易和诗至盼盼死,于时必不足半载,则盼盼死期可考,必不出819年末。而白居易于穆宗长庆元年辛丑(821年)十月始任中书舍人一职,盼盼已死。则盼盼之《和白公诗》大为可疑,以盼盼死期,必不可称白居易为“舍人”也。或言“舍人”非指官职,乃显贵子弟之别称,此亦非,盖称显贵子弟以舍人者,出于宋、元间,唐代所无。

    再考《全唐诗》,为清曹寅(曹雪芹之父)、彭定求等奉敕编纂,共900卷,费时一年,《四库全书总目》述《全唐诗》资料来源云,“是编秉承圣训,以震亨书为稿本,而益以内府所藏《全唐诗集》,又旁采残碑断碣,稗史杂书之所载,补苴所遗。”

    经今人周勋初考证(见《文史》第八辑《述〈全唐诗〉成书经过》),知《全唐诗集》即指季书,彭定求等对二书的利用情况,亦不尽属实。以《全唐诗》与季、胡二书覆勘,可知是以季书为主、兼采胡书编成的。具体来说,初、盛唐部分以季书为底本,略作增删校补,即成定本,中,晚唐部分,季书比较单薄,编修诸臣参用胡书作了较大幅度的增补,如殷尧藩诗,季书全缺,即据胡书补入;胡曾、司空图诗,季书失收甚多,亦据胡书补齐。另外,季书所辑以完诗为主,胡氏则广搜零章碎句。《全唐诗》各集后所附佚句,绝大多数系据胡书移录。

    《全唐诗》将有唐一代诗歌汇为一帙,为研究者提供了莫大的方便。但由于成书仓促,存在问题也很多。其主要有如下数端:一、未及广检群书,故缺漏甚多;二、考订粗疏,多有误收,今人考订其误收他朝诗即达数百首之多,唐人张冠李戴、重收复出之作亦不少,三、小传较疏舛,作者先后次第亦多混乱;四、诸诗皆不注出处,征引者难以覆按;五、校勘不精,诗题及诗句错误较多。

    然则虽《全唐诗》亦不可信,盖其晚出,梦龙之说流传已广,兼《全唐诗》亦乏考订,锱铢尽括,复参前述之时间矛盾,故可知盼盼诗作为伪托之作,亦不足为逼死证。

    兼论唐时胡风南渐,本不甚重名节,兼且盼盼本乐伎,不同于正室,难比于如夫人,无殉节理,以居易之明事理,忧疾苦,逼人殉节一事实难相信。而至宋、明间,理学方炽,妇人遂以名节为重,多出烈女殉夫等事,而明学风复劣,著作假托前人、邀古自重之风气本盛,即前人旧作,亦往往私自篡改以附己意,故唐事唐所无而出于明者,实不可信。梦龙小说家,铺陈敷衍,遂使假言畅行于世,三人成虎,皆类于此。

    是故综上所言,“白居易逼死关盼盼”一事无可信之实,非无所源,然所源非假即伪作,无有可信者,是故以之责乐天,冤也;复以之证唐之礼教吃人,更以假证虚也。纣即恶人,亦不必万恶俱归之,唐即礼教吃人,奈何以假证相证之?

    此为居易一辩,亦示诸君三人成虎之源流也。噫,天下事类此者多矣,岂能一一辩之?惟慎思多疑,稍减妄语也。

 

附:

一、燕子楼盼盼一事,因居易诗知名,历来多有述者,苏轼曾有《永遇乐》一首,另《红楼梦》黛玉词云“香残燕子楼”亦本此。然历来通儒大家,言及燕子楼并无一语及殉节等事,盛传是事者率皆稗官野史、闾里戏文之类,亦恕可证之。

二、文中小字原文,率皆网间取来,虽读之,然未及细订错字、别字处,以其于所论无碍也。

三、考证时适阅一事,关乎唐、明际学风、礼仪之嬗变,或可为此文之注脚,然此事余未及细考,不敢言其实在也。

其事云:

张籍写过一首《节妇吟》: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诗中“节妇”的行为,在唐代是非常受赞扬的,但后世的腐儒们看来看去,总觉得很别扭。明末的唐汝询就说:“系珠于襦,心许之矣。以良人贵显而不可背,是以却之。然还珠之际,涕泣流连,悔恨无及,彼妇之节,不几岌岌乎?”意思说,这个女人既然要了野男人的珍珠,也是动了心的,因为自己的老公显贵(妾家高楼连苑起)才没有背叛,如果要是穷老公呢?还珠时,还哭了一场,这种女人的贞节,不是岌岌可危吗?另一腐儒(瞿佑)索性将诗改为:“妾身未嫁父母怜,妾身既嫁家室全。十载之前父为主,十载之后夫为天。平生未省窥门户,明珠何由到妾边。还君明珠恨君意,闭门自咎涕涟涟。”(《续还珠吟》)其同乡杨复初读了他这诗,还吹捧说:“心正词工,使张籍见之,亦当心服。”胡说八道,张籍见了他们这些迂腐之儒,肯定笑倒。到了明代,意思就是,有男人示爱赠珠,就当如受了侮辱一般,“感君缠绵意”?那不成了小淫妇?就算身体没有出轨,思想出轨也不成,要“恨君意”才是。更有人主张应“怒形于色,掷珠痛骂”,当场把野男人送的礼物扔出去。以死殉夫事,极符明人理念,然不符唐人风尚,逼死之事,不符唐人逻辑,而明人往往为之,此似亦可证居易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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