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我的母校福安师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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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会和团委会,还有门前的草坪,是多少福师人青春岁月最美好的回忆)
母校在,思念即有来处;母校不在,如同风筝断线,思念没了着落。
(一)
马年的正月初七,我和师兄约好,去母校走走。那天,我就站在母校的校门前,却完全陌生,陌生得认不出这就是盛满青春记忆的校园。
我打电话问师兄,我在“宁德职业技术学院”门前,路要怎么走。
师兄说,“那就是我们的母校啊。”我一下子怔在了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这里,我似乎不曾来过。
我的母校----“福建省福安师范学校”,校名不见了,墙上火红的三角梅不见了。
曾记得否?那一年,我们青春年少,校门前盛开的那片一望无垠的茉莉花,是我们的最爱。初夏时节的傍晚,有的女同学喜欢穿着白的、红的裙子,在芳香里奔跑;有的女同学喜欢在清香里沉思,在花地里一趟趟地来回走;有的女同学喜欢摘了一捧带回教室,顿感听课来了精神。
曾记得否?那一季,校园草坪总是芳草萋萋,清凉沁人。傍晚,三五人一群,喜欢坐在草地上听广播,或是一首流行音乐,或是一篇散文朗诵,或是一条校园新闻,听得津津有味,痴痴入迷,直到天黑,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才恋恋不舍地回教室写作业。
曾记得否?那些时候,同学们经常穿过校门外的那条土路,在几畦菜园子里除草浇菜,那是教劳技课的叶老师使唤我们做的,谁不认真劳作,劳技课就有可能不及格。
这些场景,怎么像剪辑胶片般,全部被抹去记忆了?校名被无情地铲除,校标不见了踪影,那感觉,就像拆迁的推土机碾过你家百年祖屋的断砖残瓦,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酸楚涌上心头,五味杂陈。我的母校,就这样毫不客气地被从记忆里切除。
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孤儿。此去经年,找到了回家的路,但找不到回家的门,一切已经生疏,这里不再属于我,我不再属于这里。
(二)
正当我在妻子面前对母校沦落至此忿忿不平时,师兄带着嫂子赶来了。师兄高我一届,妻子低我一届,嫂子比师兄低好几届。师兄已改行多年,现在省城一单位供职,早年曾在这座城的政府部门谋职。
许是家离母校比较近的缘故,嫂子说,她倒是来看了几次,也陪同学来过,但校园环境大不如前,有些破旧,平常就不愿再来了。
学校铁门上锁,我们四人穿过值班室往校园里走。值班室空无一人。“老高呢?不干了吗?”触景生情,我竟有些恍惚,似问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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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以为是当年啊。”师兄被我这么一问,也似有所思。“你问的是当年的门卫吧,那个喜欢拉二胡的老高吗?”我这才想起,我都毕业二十年了,老高早就退休了。
值班室的桌面上,有一叠信件,我随手翻了翻,多是信用卡对账单、水电费通知什么的,有几封写着当年老师的姓名,看日期已有些时日没来领了。
学校静悄悄的。许是因为春天还没到来,地上成片的枯草挤不出一丝绿意。高大的棕榈树下,长满荆棘,石径上堆满腐叶,估摸着有很长时间没人打扫了。只是当年的那排一层高的建筑还在,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哪间是学生会,哪间是团委会。
但,牌子早就被摘了。学生当年如此向往的场所,如今却挂着一件件晾晒的衣服。窗户紧闭,上锁的门锈迹斑斑,油漆脱落。我不知道,这几间房是仍在办公使用,还是用来堆放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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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教学楼前的那排石榴树吗?每年晚春到初夏时节,火艳艳的石榴花,或含苞,或怒放,一朵朵,一簇簇,赶趟儿似的,争相惹你的眼,挑拨着少男少女多愁善感的情怀。
那是个爱写诗的年龄,我记得每年这个时候,或清晨,或黄昏,或雨后,或雾起时,我喜欢流连在石榴花丛中,绞尽脑汁搜寻着每一个所能描绘的词儿,写下一行行诗句,哪怕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也毫不在乎。
还有那棵其貌不扬的蔓陀萝树,开着百合一样的粉嫩的花儿,垂挂在雨后的枝头,弄得你不生出点愁绪来似乎就愧对它的盛开。当有一天,我从诗句里读懂了它象征爱情,“有毒的爱/我宁愿被你刺伤/微微地醉/在初夏时节”夏天说来就来,我们毕业了,像被主人赶往田里觅食的鸭子似的,奔赴闽东各个山区角落,执教三尺讲台,从此不再知晓蔓陀萝的春夏秋冬。
我和师兄一路找来,思绪从回忆里拉回,眼前看到的,不再是成排的石榴树,只有两株立在道旁,长得更高了,掉光叶子的枝条像刺一样直指空中,个性张扬得像个不修边幅的男子。因为来的季节不对,因为人是物非,梦里几回回思念的诗情画意,已荡然无存。而那棵蔓陀萝,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三)
抬眼望去,学生宿舍楼苍老了许多。我住过靠近公共浴室的那栋楼的109室,还有对面那栋楼的20边室。
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和住在5楼的女同学因琐事闹不愉快,她们连寝室的门也不让我们男生进,寝室有个室友心有不甘,在109室门后写下“横眉冷对秋波,俯首甘为和尚”的诗句,以此表达不满和抗议。结果,有一天班主任陈老师有事来寝室找男生,顺手关上寝室的门,粉笔字诗句暴露无遗。
后果不是不堪回首,是大大出乎意料----陈老师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压根儿就没批评我们,反而把那间寝室的女生批到了哭,意思是同学们有缘考到福师,一起同班,要珍惜纯真的友谊,女生不应该如此冷漠地对待同班男生----自此以后,我们对这位女班主任,投以无比亲切和崇敬的目光,师生关系到现在也好得不得了……
往事历历在目,可眼前的学生宿舍楼,铁栅栏围得严严实实,地上积满落叶,窗户上的玻璃,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结着蜘蛛网,不知有多长时间没人打扫,应是久不住人了。
越看越不是滋味,我和妻子、师兄夫妇,一路不语,不觉间走到了田径场。还记得琴房吧,当年我们都喜欢叫它“情房”,因为经常有同学躲在这一间间小琴房里约会,一旦遇到老师来“偷袭”,有那么多间小房间可以躲猫猫,轻而易举就能逃过老师的“猎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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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琴房的那条小路有扇门,门边种有一棵垂柳,门眉上环绕着九重葛,花开红艳艳,煞是迷人。顾名思义,同学们都叫这扇门为琴门,还恶作剧般地把“琴”字读成后鼻韵母----“情门”。
琴房门前靠近富春溪的围墙边,有一条石径,用鹅卵石铺就。石径上放置有几张石桌,石径两旁长着一棵棵高大的木麻黄,晚上漫步石径,或围坐石桌,谈理想,说人生,抬头看天数星星,低头寻找透过树梢洒落地上的月色,一个个美好的夜晚就这样惬意地从指间划过。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当我们重新寻觅当年踪影时,琴房还在,琴声不再;琴门不见了,垂柳没了,石径毁了,思念无处触摸。
“看来看去,越发觉得萧条。”师兄感叹,母校已经今不如昔了。如今这里只有一所小学的几个班级借用上课,寒假里冷清清的,开学后才有些生气。
(四)
曾记得否?当年每一届新生入学,学校都要安排学生参观校史展览室,观看校史记录片,接受校史教育。这间曾记载母校近百年兴衰、荣辱与共的校史展览室,今安在?当年响当当的一所师范学校,曾历经战火而不毁,曾几度迁徙而不废,曾因“闽东的园丁摇篮”而一度毕业生供不应求,却在进入新世纪后,和多数中等师范学校一样,因顺应发展高等师范教育的趋势,最终停办。
你看,校园里当年地下党校友赠送母校的“地火传光春风化雨”石碑,似乎把你的思绪拉回到上世纪初那段激情燃烧的革命岁月;你看,校友捐款芳名碑上镌刻的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记载着一颗颗心系母校的赤子之心,经风雨剥蚀而不毁。今后,还有谁来此缅怀?又有谁为你拭去碑上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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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师,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读书人的一段集体记忆。当年,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一拨又一拨的初中毕业尖子生“先上中专,后上高中”,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中师,成为国家选拔人才的第一批青苗,而后或为人师表,或改行充实到公务员队伍中,或往媒体、艺术、律师行业发展,成长为各行各业的骨干、精英。有些校友在交流中时常谈到,为什么同样是师字头毕业,改行后,在新的岗位上,同样的起点,不少中师生后来比师专生甚至师大生更有成就?原因就在于这批学子本就是尖子生,基础扎实,天赋异禀,上了中师后又接受了严格而系统的封闭式教育,不甘人后,后发有为。
可谁能想到,一代福师人引以为荣的母校,一座被师生冠以“花园般的校园”美誉的福师,一所曾在我就读期间有幸迎接过全国中师校长考察团的业绩彪炳的闽东名校,竟沦落至此!
一年后的某个夜晚,福安师范学校的最后一任校长叶木全(时任宁德职业技术学院副院长)来到我生活的这座城里开会,我一大早赶到他下榻的酒店拜望。二十年不见,他仍是那么健谈,仍然身材清瘦,精神矍铄,却也难挡岁月无情的风霜,皱纹如壑。叶校长曾是当年校文学社《富春溪》的指导老师,鼓励、指导我创办这本学生喜欢的校园文学刊物。言谈中,我能明显感受到,叶校长和学校老师一起,对保留福师做过多方努力,曾试图成立福建教育学院闽东民族分院,终因没能得到授牌而流产。福安师范学校,我们敬爱的母校,最终并入宁德职业技术学院。最近听说,母校被改造成了一所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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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福安师范学校----我们共同的母校,在一代又一代的福师人心中,有着坚如磐石的重要位置,无论你后来是继续深造,还是就此成为今生接受全日制教育的“最高学府”;无论你是终生从教,还是为稻梁谋而改行;无论你后来是成为翘楚、精英、名师,还是不求名利、默默无闻;无论你是还年轻,或已经老去。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也不该忘记,我们是福师人!我们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是在福师度过!福师三年,我们挥洒青春,激情飞扬!
如今,母校没了。但我们作为福师人的精神仍在,并将永放光芒!我们对事业的追求、对生活的热爱、对家庭的眷恋、对父母的孝顺、对子女的教育,从未放弃!老师的姓名,我们还能一一细数:陈婉芳、罗石春、陈飞鲸、郑存忠、韩永琦、黄重、卓鹰、施利祥、黄宇、李和平、江枫、项艳、胡志文、刘健文、肖碧月、周位金、叶向东、刘乃忠、魏孝俊、庄孝灵、黄胜、黄忠诚、李雪娥、吴积芳、张文光、高平生……课堂上,有时老师们难免疲惫和憔悴,但从不落下一节课,以精湛的专业知识诲人不倦,以负责的工作态度教书育人。每一位受人尊敬的老师,以其渊博学识和人格魅力,一直影响着我们此后的人生旅途。
还有赖忠桂老先生、陈伯清老先生、叶木全先生,福安师范学校最后三任校长,以及更早之前的历任校长,他们为了福师的辉煌,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勇于担当,用他们的才华、能力、魅力、智慧,书写了福师的光辉篇章!今天,我们能自豪地以“中师生”这个身份为荣,以福师人为荣,是这些老师、校长,还有师兄师姐,为我们创造和传承了福师人的优良传统,为福师校园的这片沃土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养分,才使得我们如沐春风,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游子说,乡愁要看得见,摸得着。乡愁如此,校愁亦然。如今既已物非人是,不可触摸,那就把心挪一挪,腾出一个位置。无论是回忆、铭记,还是传承。这样,至少也有个着落。
(修改于201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