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小说永远需要我们重读。唯有这样，我们才能从仅仅了解小说“讲了什么内容”的层面上升到清楚“小说是如何组织、写作的”这更高层面。重读的次数越多，我们对作者的写作思路了解的就越清晰，甚至从中发现小说新的价值和“亮点”。

    我昨天又把川端康成的《母亲的初恋》看了一遍。小说故事内容主要是：电影编剧佐山在青年时期曾经和一位叫民子的女人有过一段恋情，后来民子却将佐山抛弃。多年之后，佐山事业获得了成功，而民子却生活潦倒并最终病逝。出于好心，佐山收养了民子同其他男人生下的女儿雪子，并为雪子筹办婚礼。

    小说的篇幅不长，仅有五个章节，可就是这短短的五个章节中却包含了非同一般的交错复杂的时间，川端康成将本来是一条直线的叙事线索打乱，而后娴熟地运用顺序、倒叙和插叙的手段将每个线索碎片重新精巧地组接起来，仿佛一个善于编织的师傅。为了便于阐述，我将小说第一章中“佐山同妻子——时枝与养女——雪子在家吃饭”这一情节作为小说叙事的初始时间点T0。吃过饭后，雪子将佐山送上公共汽车（此段定义为T1）。在小说的第二章，佐山乘车到达热海，为雪子挑选新婚旅行居住的饭店（T2）。此后，小说情节的顺序被大量倒叙和插叙断开，一直到第五章才又开始顺序。说到雪子在婚礼当天的早上仍然为佐山一家准备早餐（T3）。其后描述雪子与新郎若杉的婚礼现场（T4）。三天之后，雪子新婚旅行回来后独自出走，佐山四处寻找，最终找到了雪子（T5）。从T1到T5，小说情节是顺序组织的，但每个时间段并非紧密相连，而是被大量倒叙和插叙的时间段相分割，这些段落使得构成了小说的复杂结构。

    小说第一章，在叙述“佐山一家吃饭”的情节（即T0）前，首先倒叙了佐山与妻子在前天傍晚的对话——佐山提醒妻子不要让雪子下厨（T－1）。在小说第二章，当佐山选好雪子新婚旅行入住的旅店后，小说倒叙了雪子的母亲民子在阔别十余年后，第一次拜访佐山家的情形（T－6）。紧接着，通过民子讲述了在来拜访佐山前近自己的生活（T－7）。在小说的第三章，在第一次拜访了佐山两个月之后，民子再次拜访了佐山家，与佐山的妻子时枝进行了愉快的谈话（T－5）。半年之后，佐山在银座碰到民子，并到民子家做客，第一次看见了雪子（T－4）。然后，佐山回忆自己青年时被民子抛弃的情形（T－8）。在小说的第四章，雪子给佐山发来电报，告知民子病逝，佐山出于好心帮雪子打理民子的葬礼（T－3）。办理完丧事，佐山回家。几个月后，时枝在百货商店看到在餐厅当招待的雪子，她同情雪子，将雪子领回家收为养女（T－2）。此段很短，用的是插叙的手法。

    列举完小说情节的顺序、倒叙和插叙段落。我们现在便可绘制小说情节复杂的总体脉络图。按照时间发展的先后顺序，故事原本的脉络是由T－8顺序到 T5。经过川端康成的精妙组织则变成：T－1→ T0→T1 →T2 →T－6→ T－7→T－5→T－4→ T－8→T－3 →T3→T－2 →T4→T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