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姑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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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的3月2日清早我接到表弟牛娃的电话,说我岁(小)姑头天傍晚七点去世了。我仰天长叹悲上心来。
自有记忆以来就知道父亲的姐姐我叫大姑,父亲的妹妹我叫岁姑,这个岁在这应该是小的意思,用文言文说应该叫小姑妈小姑母等,但我们当地的方言却一直称为岁,在这理解岁也应该是碎字似乎应该更接近点,但是小时看到过堂姐写给父亲的信件,称父亲为岁爸,所以在我的字典里我口中的岁姑也就一直是这个岁字了,至于正确与否也不想过多的去争辩,只是感觉用了这个岁字,称之为岁姑,就是我心中永远的那个岁姑。
2月11日那天送母亲和妹妹去机场还专门绕道回到老家去探望了小姑后才从北线经扶风上高速前往的机场。这才过去二十天就阴阳两隔了。春节牛娃给老母亲打电话拜年的时候说了年前岁姑发过一次病危把大姐都叫了回来没成想转危为安了,那天去看岁姑的时候岁姑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和我有语言交流了,但我分明看见了她的眼角有眼泪流出,因为她是侧躺着,眼角的泪水就顺着她的脸向下流着,表姐用枕巾给她擦了擦。那时候岁姑已经廋的皮包骨头了,脸上几乎没有了什么肌肉,瘦骨嶙峋骨瘦如柴皮包骨头这些词语都可以充分的形容她的状态,从岁姑家离开我还给母亲和妹妹说岁姑时日无多了,没成想不过月余噩耗传来。
2日的九点多我去哥们的花店买了两束菊花,放在车的后备箱去接了堂姐,堂姐又让去高新接了伯父,一起回老家去奔丧,我说老伯年事已高就别折腾了,堂姐却说那是老伯最后的亲人咋都应该回去看一眼的,在我看堂姐折腾老伯回去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也就不在说什么了,老伯坐在后座上,堂姐坐在副驾,一路上老伯都带着口罩从去到回来我都没有听见他说一句话,就是那样坐着,安静的时候能听见他呼吸出气的响声,老伯一直好像气息不畅,每次去看他都能听到他长吁短叹的出气声,所以也就习惯了,这一半年老伯的耳朵更背了,任凭堂妹给买了什么进口的助听器我看都已经不济于事了,每次看着堂姐趴在他耳边声嘶力竭的喊他才能有所反映,所以这一半年我就很少和他交流了。过年的时候我带着妹妹儿子外甥女一起去探望老伯,伯对于其他三人都反映不出是谁,只能认出我并能说出我的小名,对于跟我一起进门的几个人堂姐给介绍了半天伯才点了点头,我随口就说等那次我来连我都认不出来的时候就不是啥好征兆了。
十点多一点我的车就停到了岁姑家的门口,牛娃表姐等都穿着孝服迎了出来,他们搀扶着老伯进入院内,我把后箱的菊花和老娘走时交待留好的褥子帐子等取出来交给了大表姐。和堂姐在岁姑的灵堂前敬香叩拜,进入屋内,原来的沙发等家具都已经被撤掉了,客厅的中间摆着一个冰棺,岁姑已经被安放在了冰棺里,平时岁姑躺的炕上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几个村上的妇妪再给帮忙收拾着白布等。屋里屋外院内院外都是表弟本家帮忙的孝子贤孙们,厨房里也有几个妇孺在锅灶上忙碌着,院子里也搭起了两个简单的广告棚,下面摆着几个圆桌,有人从外面抬进来十几个新买的圆凳子,凳子腿上的塑料纸都还缠绕在上面,我和堂姐等将老伯搀出去坐在棚子下,牛娃等就丧事的安排等给老伯做了简单的汇报,老伯光是机械般的点着头,牛娃表姐等被叫去忙这忙那了,堂姐和伯坐在一张桌子上堂姐玩着手里的两个手机一会给宝鸡的回微信一会给西安的回电话,我坐在相邻的另一张桌子旁看着老伯一言不发的默默的坐着,我在想老伯的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姊妹四个他是老大,没想到他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先他而去了,只剩下了他自己,我倒想起那句段子:男人的一生的就是从孤独走向孤独。不过按我这几十年对老伯的理解也许他没有这样想也许压根就不会这样想,因为在伯的心里很少是能有别人的。十一点多圆桌上摆了四五个凉菜,后面就是臊子面,因为今天是头天专业的餐厨团队还没有来,都是本家的婶嫂姨娘等在厨房帮忙临时弄的,臊子面还没有达到专业的一口香标准,碗也都是自己家平时吃饭的稍大点的碗,面也都比一口香稠的多。我只吃了一碗,没想到八十多岁的老伯连着没歇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我给堂姐说你把老伯折腾回来一圈就是为了让老伯吃这三碗面条吗?堂姐心不在焉手机上不停的联系着,问我两点能回去不,我说你又不是去参加两会急啥呢,她说牌友等她回去打牌呢,我说你坐着棚底下臊子面吃着扯着闲篇,能回去吗?十二点多我的车又载着老伯和堂姐返回了,一路上老伯还是一语不发,但也没有见他打瞌睡,就一直安静的在后座上坐着,堂姐坐在副驾一会给我说她的这个朋友在那,那个同事在那干什么,我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着,一点多把老伯送到了高新他住的小区门口,堂姐连车都没有下,提前打电话让保姆出来接了老伯回去,就赶紧让我送她去赴牌桌,把她放到她家属院门口的时候我看了看表离两点还有几分钟,我说你安排的真周密啥都不耽误,她笑笑我一脚油就走了。从倒车镜里看着她焦急的过马路的身影我在想今天她带老伯回去的目的和真实达到了什么样的目的呢?
父辈姊妹四人,大姑是是老大,伯是老二生于何年月我真的还不知道,我知道大姑小姑的生卒年月都是来自于她们的讣告上,大姑排行老大叫烈梅生于1935年,卒于2020年4月19日,父亲排行老三,生于1940年,卒于2021年11月2日,小姑排行老四叫菊梅生于1943年,卒于2022年3月1日。连着三年送走了三个亲人,就剩老伯最后一个了,1234的顺序在这里却成了1342了.影响团结的话我是不想说了。不过我预感老伯也就是一半年的时间了。
岁姑的下葬的日期是阴阳先生定在3月6日早晨七点的,按老家的丧葬习俗头一天的午饭前后孝子们就得去,午饭后就有祭奠活动开始。过去都是下午去傍晚才开始祭奠活动,现在条件都好了,谁也不在乎一顿饭,所以就都提前了,丧属都会告诉你早点来中午一起吃饭,5日是个周六,堂姐说老伯那边保姆请假了,她得照顾老伯,就不回去了,让我一个回去代表一下。上午起来收拾安顿完我自己就驾车回老家去了,堂妹和我联系了,她在蒲城参加完她公公的百日祭奠活动中午会和妹夫一起驾车从蒲城回老家来,和我一起参加岁姑的葬礼。她在县城给她们和我都预定了宾馆,嘱咐我带上身份证直接去前台办理入住,并发来了订房成功的截图。我先去表弟的饭店取了他帮我在当地预定的白馍祭品,当地俗称献的,一份是六个大些的白馍,我们预定了两份,一份代表堂姐那边一份代表我们这边,从表弟的饭馆到岁姑家也就是三五公里,一进入村庄就看到了有身着白色孝衣忙碌的人,村口也有吹鼓手孝子等着迎候各路来的亲人,我不喜欢这种活动,感觉很拘束难以适应,就没有停车一脚油进到了村子里面去了,到了岁姑家的大门口,已经和2日那天来完全不一样了,路上搭起了宴棚,戏棚,临时的炊灶等一字排开。忙碌的人来回穿梭,他家侧边的路上停满了一溜子各色的汽车,我把车停到了路的尽头,没有人注意我,下车穿上了那身我十分不喜欢的孝服,提上两份白馍和我头天拖友人给买的好点的被面,向岁姑家的院子里走去。牛娃表姐等都迎来过来,我说我也不懂那些规矩就都免了吧,我也就不到吹鼓手那地方去凑那热闹了。两份白馍被交到了专门收馍的地方,旋即就有人给我又提出来了两个,说是按规矩给回的一家一个,我也不懂也不爱去关心那些,就提去放到了车上。
岁姑自心脑疾病缠身引发半身不遂偏瘫卧床不起直到去世已经有十二三年的时间了,这期间每年我都会陪父母回来探望一两次有时甚至会更多,只要老家有事回来都会来探望岁姑的,岁姑有四个子女,前面三个都是表姐,最后一个就是表弟牛娃了,这十二三年期间牛娃两口和三个表姐都尽心尽力的尽孝伺候,每次我们回来躺在炕上的岁姑身边都是被收拾的干净利落房子里也没有任何异味,牛娃还给房子里专门安装了暖气所以冬天来也都感觉房子里很暖和,表姐表弟媳妇对岁姑的精心照顾都得到了乡邻的赞许,父亲在世的时候也专门给予过肯定和褒奖,我也曾在牛娃房子的墙上看到过政府部门给他媳妇颁发的好媳妇奖状,和他家门口有政府发的好家风示范户的牌匾。这次丧事客厅被临时改成了灵堂,所以那奖状等都被收了起来,曾经参加过老家的丧事,看到过为了褒奖媳妇对老人的孝敬见过有长辈给媳妇搭红的,所谓的红也就是个被面罢了,但在我看这总是一种正能量的传递和褒奖,在第一次奔丧回来后我就给堂姐提议,去买两条好点的深红色被面,代表伯和父亲去给牛娃媳妇搭个红,意喻就是岁姑的娘家兄弟也就是他们的舅舅对于他们对妹妹的照顾给予肯定和表扬甚至感谢的意思,堂姐开始的时候还不同意,说她不知道有这样的风俗,她要打电话把老家的亲戚们问一问再说,问完给我回电话说大姑去世了咱都那几个哥嫂没有这样弄,咱现在这样弄大姑家的几个哥嫂会有意见的,我张嘴就骂开了,我说大姑在床上瘫了十多年吗?我说你真是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姑家的四个哥嫂淳朴的样子会有你这般的复杂想法吗?堂姐不在吭声了,我说这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从开始和你的商议到现在已经变成通知你这是我的决定无可更改!被面我去买,钱我掏,你到时去了你就给搭,你不去了我找五爸等长辈给搭。堂姐在就不吭声了,第二天我就去找在小商品的友人专门去买了两条上好的深红色杭州丝绸被面放到了汽车上,当堂姐告诉我她要照顾老伯不能和我一起回去的时候,我就说刚好,你就不用管了。
在岁姑家的院子里我看到了五爸,我立即上前把五爸拽到一个角落的僻静处,把我准备给牛娃媳妇搭红被面的事情告诉了他,得到了五爸的肯定和赞许,我说你在这等着我去车上取来咱俩一起去给搭,你代表王家长辈,我代表小辈,五爸说好,我从车上取来两条被面我们进入灵堂内,牛娃和媳妇都身背重孝跪着,牛娃的媳妇叫红萍她的白孝衫上已经有了两条红被面我还问了她是谁给她搭的,她告诉我是她的娘家人给她搭的,我简单的把我的初衷本意给她和牛娃和在场的几个表姐讲了,我说别人搭的是什么讲究我也不懂,但是我这两条是代表我爸和我伯对你这多年来对我岁姑的精心伺候表示肯定和感谢。是弘扬孝道传递正能量,请你一定要接受,因为牛娃是孝子重孝在身不能见红,就只能搭给你了。在场的表姐和牛娃等都表示了认可,我和五爸就给红萍搭到了身上并在后面给绑了个结。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五爸大姑家的几个表哥坐在一桌,大家对于我的举动都给予了好评和肯定。五爸也说真没想到卓明还能考虑到这事情,看着卓明一天大不咧咧的,这事考虑的很周全做的很好,让人家亲戚都说咱这边礼数周到。
吃完午饭,下午的祭奠活动要到傍晚才会进行,我驾车去了县城买了些水果鲜奶分别去老家的村庄看望了表姐两口,因为我们都不常回来,老家的房子和村上的一些手续都是人家给在操心照料,刚好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村上要宅基地确权的事情,今天我个顺便把身份证复印近给送去,从表姐家出来,又去看了看岁姨,刚走到岁姨住的楼下,岁姨接孙子刚回来就看见了我,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说回来参加我岁姑的葬礼,顺道过来看看你,岁姨说把你岁姑殁了,她也就在不受罪了,把儿女们也就饶过了,岁姨说那你晚上到岁姨这来住吧,我说堂妹给安顿好宾馆了,岁姨说现在就是条件好了,娃伙回来都是去住宾馆了,这句话我听着也感觉到不大舒服,但有不知该怎样回答她,就在没说什么,岁姨麻利的给她和孙子做好了午饭,我说我在岁姑那边吃过了,岁姨说现在过事都是大弄,一个村子都几天不开灶都在他家吃呢,我说农村也没有多少人,岁姨说你看着没人一过事一座席,一波接一波整整是人,现在不是过去交通啥不方便,现在年轻娃伙都有汽车,老的都有摩托。到处都是水泥路,村上有事你在忙都得回去帮忙这都是乡俗,岁姨给她自己下了一大碗面条,给孙子炒的米饭,我说这小家伙比我饭量还好,我说岁姨你身体真好还能吃这么大碗面条,我现在是吃不了的,岁姨说习惯了,不吃这一碗面总感觉没吃饱,坐了会就和岁姨告别离开了,去了不远处堂妹给登记好的酒店,酒店就在城边上,楼很高很显眼,这次服务员给我开的是南边的房间整个县城尽收眼底,新建的太平市仿古街巷也近在咫尺,上次住的时候服务员给我开的是北面的房间,站在窗户边就能看见不远处我们老家的村庄和屋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两点多的时候堂妹来了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县城不知道岁姑家的路让我发定位给她,我说我在酒店睡觉,让她按照村名搜一下就能找见,三点多她又发微信给我说他们也已经来到酒店休息会和我一起去岁姑家准备参加晚上的祭奠活动,四点半我们相约楼下见面,我没有开车坐他们的车过去,到我的车上取了白孝服,去了岁姑的村庄,车和人都比上午多了许多,我们下车都自觉的穿好的孝服,这孝服上身孝子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这一刻就成了最好的护身符通行证了,五爸七爸因为是长辈只时在头上戴了白色孝帽,大姑家的表哥表嫂们也都是白孝服着身,整个村庄都能听见几个大音箱里传来的吹鼓手的奏乐声,我们找了个棚子下面坐在桌子上,喝着一次性纸杯泡的茶水,这时一列长长的队伍从村子的北头走了过来,整个队伍统一着装,有男有女都身着深棕色的佛袍,队伍前面是一二十个男士手持黄色的经幡,足有三四米高,仔细看了一下这挂经幡的杆子都闪闪发光全是不锈钢管制成的,后面的全是女士有的手持鲜花有的抱着花束,但都带着白手套后面的双手合十嘴里都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旁边还有一人专门拉着一个行李箱大小的音箱里面也在播放着经文,我大概数了数这念经的队伍竟然多大百人之上,后来牛娃告诉我念经的人有一百三四十人接近一百五十个人,记得2日那天来奔丧屋里就有人念经也是这身打扮但那天我看也就有二三十个人,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多,念经队伍的后面走着身着白孝衫的孝子们少说也一有四五十人,大姑家的几个表哥表嫂也都在里面堂妹也被叫了进去,他们叫我我摆了摆手我弄不了这活,就在原地坐着没有动,这支有近二百人的队伍在村庄了转了三圈,几个旁边坐的人都说见过丧事念经的没见过这样念的。五点多念经的活动告一段落,岁姑家大门两侧搭起的宴棚下二三十张桌子瞬间就坐满了,晚饭有四五个凉菜后面就是一口香的臊子面,宴棚门口一字排开的几口大锅在鼓风机的咆哮下烟囱冒着火苗,锅里油汤翻滚,近二十人的服务队穿梭席间,端供有序进去端着面出来端着碗,我吃了些凉菜吃了一两碗臊子面就没了胃口,没成想周边所有的人都大快朵颐,我大概数了数每桌上的面都在百碗之多,连堂妹都说她吃了七八碗,还是咱老家的面条好吃比蒲城的好吃多了,念经的和我们这些孝子一吃完,念经的就有序的撤退了,孝子们被组织到院内准备祭奠活动,村上的人们就又开始了第二波的晚饭。我们孝子们每人右手拄着一根被白纸缠粘了的柳棍,左手拿着一根点燃的香,腰间都被绑了一根麻,这支由孝子组成的队伍就像村外走去,在村外不远处的一个路口,这个路口是明天安葬岁姑去坟地的必经之路,在路口已经有人用烧纸和麦草点起了一堆火,我们这些孝子们随着火堆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把左手的香扔进火堆就跟着队伍往回走了,这叫起草,我曾经在送大姑的文章了有过描述:在我看来这起草就是给明早的起灵做铺垫,提前预演一下,知道大概路线让孝子们找见自己在队列中的位置,提前出来给各路神仙打个招呼,明早岁姑要归灵上路了,烧点纸钱就是买路钱吧。回来上网查了,过去满族人生孩子要在炕上铺上麦草孩子要生在麦草上,叫落草。那么我的联想这起草就是起的逝者的亡魂,去了阴间也许是所谓的极乐世界,从出生落草到离世起草就是你走完了阳间的路程,回归仙境去了,所以说叫驾鹤西去,就有了西方极乐世界的说法。其实当地农村的丧葬习俗还有很多,在我看许多并非都是空穴来风,有的都是理论结合实际,还有阳间结合阴间,起草回到院子中间八点开始了所谓的烧纸祭奠仪式,在大姑的葬礼上那晚的烧纸祭奠组织的很好是他们村委会的两个干部组织的前段和追悼会的程序雷同,以村委会的名义给大姑致悼词等后面才组织的孝子贤孙们有序烧纸祭拜等,今晚在岁姑家没有看到有他们村委会的相关人员出面,也没有人宣读祭文啥的,就直接从牛娃两口开始了烧纸后面大表姐等接续进行,组织者也不是很得力,最后看着场面有点乱,五爸出面开始组织祭奠烧纸,我和堂妹也没有像在大姑家那样,直系儿女一烧完就轮到我这个唯一的侄子来烧了,而是一直到他们本家门子侄孙都烧完了才轮到了我们,我还给五爸说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烧完纸整个院落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大门口的戏班子秦腔正酣,整个村落的上空都能听到,也能听到底下戏迷们不时传来的叫好声和鼓掌声,我也就走出了院子来到了门口的,戏场就在岁姑的家的大门前,平时我来的时候就是我停车的地方,2日那天回来奔丧我的车就还停在那,不过原先门口的堆放的杂物都已经清理了,虽然没有搭起戏台,但也搭了一个不小的棚子,棚子的中央也悬吊着舞台灯,棚子的南边是板胡二胡,扬琴唢呐笛子大提琴电子琴组成的现在也还有萨克斯双簧管等西方乐器的加入,棚子的北边有大鼓板鼓铜锣铙钹等,墙角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也穿着一身孝服的男子一会在调试音响设备,一会有序组织孝子们轮流上去给唱戏的演员们搭红被面,在孝子们上去之前他拿着一条红被面给准备上台去搭的孝子们做着示范,要从后面搭不要从正面搭会影响演员的正常演唱,搭完要面向观众鞠个躬在下来等等,我一看他比较老道,就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着看他是那路亲戚,实在没有想起来就问了问表弟牛娃,牛娃才告诉我是他本家的表哥也算是岁姑的侄子,是舞台前方悬挂的晓峰戏班的班主叫杨晓峰,是专门给红白事提供戏班吹鼓手的小老板,看他不忙了我上去和他搭讪,两人坐在戏棚的一角就聊了起来,他虽然和我聊着眼睛却始终不离舞台中央,耳朵也很认真的听着台上台下的任何动静,我说这对面敲板鼓的很是厉害,敲的很带劲,他面前的几个板鼓大鼓等等都被他操作的驾熟就轻,而且我通过观察他的鼓槌就是舞台的号令,每一场戏不管是演员先出声还是先上场都是从他的鼓槌开始的,这晓峰说你还看出了门道,就开始给我讲北边的这大鼓板鼓铙钹铜锣等都叫武乐,南边的这一路板胡二胡扬琴电子琴大提琴等都叫文乐,后面的唢呐笛子小号等叫吹乐,北边武乐一队的魂就在司鼓身上,南边文乐一队的魂就在板胡身上,后面的吹乐的魂在唢呐身上。听着班主给的介绍和讲解看了近一个小时,我才发现这虽然只有十几个人的戏班子却非同一般,从演员到所有乐器的操持演奏都可以轮番上阵,一会你上台唱,我给你敲,一会我上台演你在下面或吹或拉,各司其职配合默契,连普通话不够十分标准的主持人对于节目与节目之间的客串相连都拿捏的十分到位,我就问晓峰,我说你这草台班子可不一般,这晓峰才给我说,你还算能看出来今晚来的真还不是我们草台班子的,今晚我都给叫的县剧团的大家,给我指了指我最感兴趣的对面的司鼓说那是县剧团的业务团长,我说怪不得他敲的简直是出神入化入木三分酣畅淋漓,没想到我俩刚说完他便放下了鼓槌,上台来了两段丑角单口,刚才在台上的武生接过了他的鼓槌,还时板鼓响起他的当地方言说的真好,台下不时传来了叫好和鼓掌声,我说被面搭完了,要是还有我真想上去给他搭一个,晓峰说啥都有下数呢,搭红是戏一开就给搭呢,这阵已经过去了就不搭了,我给晓峰说我看过陈彦写的小说《主角》今晚我看见这司鼓娴熟不凡的身手让我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小说里主角忆秦娥在县剧团敲鼓的他舅胡三元,我感觉他简直就是胡三元的化身,我见他越敲越带劲就带头给他鼓了鼓掌他朝我笑了笑鼓槌的落在板鼓上的声音愈加清脆了,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也问了晓峰知道了他叫王安平。晓峰还给我说今晚叫的这班人马在县域范围内水平算是很高的了,主要是亲戚他帮忙的成分多,收费和我草台班子的价位是一样的,但是因为是亲戚,牛娃把我叫哥呢,我不能让我兄弟失望么,这在我村子就算是最高水准了,县剧团这些老师今晚能来这么多,不光是清唱还都带着动作算是给我把面子给扎了。戏唱到了兴致上我也晓峰也谝到了兴致上,我的肩膀被五爸拍了拍给了我一个手势让往院子里走,
进了院子我才知道到了最难过的时候了,岁姑该入殓了,外面的戏唱的正酣,我们众孝子们却都进到屋里,看着自己的亲人即将入殓,五爸配合着阴阳先生指挥着表弟表姐等我们一起把岁姑的遗体从冰棺里抬出来放到了已经铺了很多层褥子的棺材里,褥子都是红色的一层代表着一家亲戚,我们和堂姐堂妹的也都铺在下面,岁姑被放进去后,五爸和阴阳先生组织大家看了岁姑最后一眼,完后和一些老人表姐等用衣物布料还有整卷整卷的卫生纸把棺材里面塞的严严实实,阴阳先生指挥着把棺材里的内板先盖上去,现在这种棺材都比过去做的精巧先进了都有有轨道机关的不用在拿三寸长的铁钉钉了,轨道里都有锁扣推进去自动都能锁止的,盖完了内板众人就把大盖抬了进来,那一刻几个表姐都失声痛哭,冰棺被抬了出去,屋里显得更宽敞了,棺材摆在屋子的正中央下面用砖垫了悬空,为了明早的人们好上手抓抬,说晚上还要升材,一个小时升一砖,一共升三次,入殓仪式让我的心情在瞬间又跌入了谷底,堂妹和妹夫一直外屋外的棚下坐着没有进去,等一切进行完了五爸和阴阳先生宣布明早五点开始喝汤六点起灵,让大家准时到达,我和堂妹妹夫一起驾车返回城区的酒店,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了,塬上感觉到了寒冷,但戏台那边却是热火人朝天的,车出了村庄还能听见在村庄上空的激昂秦腔。妹夫开的很猛很快我说路不远没必要这么快的,县上的摄像头会让你猝不及防的,他的车速慢了些,几分钟我们就回到了酒店,他们在六搂我在五楼,回去洗漱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早晨四点多闹钟没醒我却先醒了,堂妹发微信说妹夫收到了和疫情时空交集的提示短信,所以就不去参加送葬了,她和我去,我回复她好的,五点半楼下见,五点多我下楼发动着车等着她下来,县城还在沉睡中很安静路灯很亮,我站在酒店停车场感觉到了以往没有的寒冷,从后备箱取了个棉马甲套到身上想着到了村里下车在把孝服穿到外面就行了,五点半堂妹下来了我的车提前预热了暖风也已经有了温度,她说你这车里还好不是那么冷,我说这叫预热,她说这还要预热吗我家的车从来都是打着就走,我说你家的车是原装进口的比我这高级所以不用预热,她说那经常早晨上去冰冷冰冷的,那像你这进来暖暖和和的,几分钟就到了村里,才走到村子外头就已经听到了喇叭里传来的秦腔戏声音,我想着这么早肯定是放的碟或者录音啥的,没想到一进去昨晚那帮人马整整齐齐的敲的敲拉的拉唱的唱旁边的宴棚下早已经是热火朝天了。不到六点岁姑的棺材已经被抬了出来摆在他家门口路上支起的两个长条凳上,拉棺材的车也已经调好了车头停在一边,我和堂妹也都没有想吃早饭的欲望,就早早的拿了柳棍腰间绑好麻绳站在了孝子的队伍中,一根黑色的长绳绑在拉棺材的212车头上,绳子延伸到孝子的队伍中,所有的孝子站在绳子两侧腾出一只手拽着绳子,六点整唱戏的音箱里传来了起灵的声音,孝子队伍的前面传来了哭声,后面是212发动机的咆哮声,这只近百人的送葬队伍就这样出发了,从岁姑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村庄前往她的墓地。我跟随在孝子的队伍中旁边都是大姑家的表哥们,出了村庄一片漆黑,北边关中环线上的汽车灯稍纵即逝,后面的212的车灯是昏黄的,队伍两侧有帮忙的人打着手电有的还戴着头等,从光亮的程度我能判别出来那款是LED的那款是普通灯泡的。年长点拿着都是昏黄灯光的老式手电,一道白光驶过的绝对都是年轻人。我问旁边的二表哥为啥每次送葬都要在天亮前呢,这是有啥讲究呢,二哥平静的说有啥讲究呢早早弄完早打着,帮忙的人弄完回去了该上班上班去该做活做活去,啥都不影响就对了,我一听说这个理由很好,都是为对方着想的,二哥说都是这么弄哩人也都就习惯了,我说存在即是合理的。过了北干渠上新架的桥就到了墓地,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寂静漆黑的麦地里昨天那念经的队伍竟然整整齐齐的在麦地里站着,诵经的声音早早的就传了过来,他们许多人的手里都捧着蜡烛或油灯,井然有序,我给旁边的二哥说这念经的太厉害了,这么早这么多人竟然能整整齐齐的站在这里念着经,我说我们单位年终爬个厂后面的山七八十人半天都站不好队,二哥说人家这是庙上专门有人组织呢,组织的好的很,干啥的都有,天仍然黑着但是接着各种杂乱的灯光昨天诵经队伍前面那二十余盏的经幡随着夹杂着寒意的晨风舞动这,有人从后面上来收缠了我们手里那根黑色的长绳,孝子的队伍被引导到了诵经队伍的东侧,有人给麦地上铺上了足有十来平方米的塑料布和彩条布,上面还放上了许多装着麦草的蛇皮袋子,孝子们自觉的都跪了下来,拉棺材的车一直开到了墓穴的最跟前,一台五零装载机靠了过去,还是刚才那根粗壮的黑绳把棺材绑了个结结实实,头被固定在了装在了铲斗上,装载机缓缓的将棺材吊了起来,在专人的指挥下缓缓的落到了已经挖砌好的墓穴里,棺材落地的瞬间天亮了,有人指挥着我们这队孝子起来走到了诵经队伍的正面,给对方鞠躬致谢,完后诵经的队伍整齐有序的离开了坟地,二哥说这些诵经的都吃素现在回去吃第一锅素辣子面,吃完人家就撤了,咱这回去了才是臊子面,诵经的的声音刚刚停止天也已经亮了,看着这支队伍整齐的走在麦地中间的机耕路上,我心里想还是信仰的力量强大。没有了诵经的声音整个麦地出奇的安静,只听见挖掘机的声音,没成想才过了两三分钟,戏班子们在墓穴不远处又摆好了凳子,虽然只来了三五个人但唱的吹的敲得却一个都不少,悲凉的公墓,寒冷的清晨,苍凉的秦腔,悠长的唢呐声在这空旷的麦地上空飘荡,有上百座公墓深处惊飞起几只雉鸡飞向北边去了。牛娃从墓穴里爬了上来,就开始有人往下递砖了,下面开始封口了,只听见瓦刀在砖上敲击的声音,很是清脆,唱戏的却也不停歇,一会女旦,一会男腔,板胡二胡唢呐的声音汇在一起演奏者人间最后的悲凉。两个匠人爬上来的时候挖掘机再次启动一股黑烟从排起管上方窜出飘向天空。挖掘机开始向墓穴填埋土方,旁边站着几十个拿着铁锹的乡亲们,挖掘机操作很娴熟灵敏不大的墓坑几分钟就被黄土填平,他还用履带在上面来回反复碾压,有人在墓坑的正前方插上了一根竹棍,碾压完他就以这个竹棍为中心开始堆切坟堆,这时表姐等的哭声还没有停止,我跪在孝子队伍的后方看着这场面,虽然没有眼泪涌出,但内心是不平静的是悲痛的,谁喜欢在清晨经历这样的离别之伤呢?表哥给我说这挖掘机司机开的好,干活很仔细,也就十来分钟一座新坟就出现在了公坟的旁边,那些拿着铁锨帮忙的乡党们有的还象征性的去拍了几下有的就扛起了铁锨往会走了,表哥说刚才那挖掘机司机已经用铲斗把坟堆上都拍打实了,他弄的好了那些扛铁锨的就不用弄了。说这挖掘机司机开的好给众乡亲们省事了。挖掘机没有停下来却收起了铲斗沿着机耕路往回开了,我说这不见它的拖板车肯定是他村子的,牛娃也有几台拖拉机这肯定是和牛娃平时一起搭伙在外面干活的伙计所以给弄的仔细很,表哥说八成是的。完后五爸和另外的老者组织我们这些孝子把手里的柳棍插在新坟上把花圈烧纸等能烧的都烧了,就开始往回走了,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村庄里还是被秦腔戏声笼罩着,众孝子们进了村在路过每家门前时都鞠躬致谢,回到岁姑家门口就有人招呼大家直接进棚入席还是五个凉菜,后面是臊子面光今早这一餐就准备了一百三十斤压好的面条,二十张桌子一会就被坐满了,服务队员们臊子面就不停的开始往里端,我也只还是吃了两碗,每桌六个人有的多坐了一半个,但每桌的面都在百碗网上,棚门口一字排开的几口大锅在鼓风机的作用下烟囱喷涌这火苗,锅里的油汤面汤沸腾翻滚着,大厨手里的灶擂不停的捞着,大锅上方白雾腾腾,整个村巷都能闻见酸辣味。吃完饭八点多堂妹和五爸牛娃表姐等告别,说他们要回宝鸡看伯完后还要做了核酸赶紧返回省城,中午就不过来吃饭了,我说我没事把她送回县城中午饭前就过来了,我吃完午饭在回。把堂妹送回酒店我也上楼回房子有倒头睡了会十点起来洗漱停当下楼退了房,十一点前回到了岁姑的村庄,停好车穿好孝服坐在席棚下听着戏班的秦腔们继续酣唱,看着众人喝茶闲谝,除了身上的白衣和院内的灵堂,根本就感受不到一丝的悲痛和丧事的伤感。十一点半过了开席了我又和五爸大姑家的表哥嫂子们坐在了一起,这顿午饭是整个丧事的句号,也是重头戏,九凉八热两道汤,每人面前都摆上了易拉罐的王老吉,这才农村丧事中是不多见的,热菜也是虾鲈鱼等一个不少,可见牛娃兄弟在这次丧事的操办上是用了心下了功夫的。五爸和大姑家几个表哥从他们的视角对整个丧事给予了肯定,都说办的不错,诵经的队伍组织的好,打墓安葬施工的队伍活干的好,餐饮保障饭菜服务都不错,戏班子吹鼓手水平都很高等等,我也说弄得好,但我在心里还是感觉大姑家那晚的祭奠活动细节等组织的好,从坟地回来席棚门口一字排开的热水脸盆毛巾香皂这个细节在岁姑家是没有看到的。五爸说卓明回去给你姐说你伯没了就照着标准弄,我说本人全力配合五爸操持就对了,五爸说关键要看你姐呢,我说我姐啥样你不知道吗?五爸摇了摇头不在说话了,酒是华山论剑是我平时喜欢的酒,但因为开车我一口没喝,知道一喝今天就又回不去了,我给五爸表哥等都一一倒了酒双手奉上,鱼虾等上来我却没有动筷子的欲望,只是夹了些面皮粽子等小吃吃了点,一点钟和亲人们告别,走出岁姑家的大门和牛娃分手的时候我还哽咽了,我自己都没有料到我还会哽咽,但我知道我不是演员,那是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是情到深处是情不自禁!岁姑家自此就没有了岁姑,不在是岁姑家了从今往后那是牛娃家了,一个老者坐在棚下我问牛娃这老者是谁?牛娃说该是我岁爸,我说他的容貌他的表情和我心目里你爸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的,牛娃树他老弟兄俩自老长的像,我还记着岁姑父去世的时候正直非典,我开的那辆省城牌照的普桑拉着老父亲回来奔丧走到他们村口还被盘查询问说干啥才让进去的,这一次岁姑的丧事还稍微好点,没成想回来不到一周我们的城市老家的县城都疫情反复被封了城,我说亏得岁姑的丧事已经办完了。
把五爸送回县城,沿岐蔡路向南去表弟的饭馆和表弟坐在他饭店门口聊了会,看他不停的招呼食客停车,我把他帮我订献的馍的钱微信转了他媳妇,就和他告别了,去麦禾营那老姨呢买了几碗纯手工的擀面皮就一路向西从阳平下塬从虢镇上高速回家了,躺在沙发上我只是安静的躺着虽困却也睡不着,窗外的粉色桃花已经开了,有鸟叫传来,茶几上上茶杯里的热茶飘着淡淡的茶香,我想我在送亲人的路上还有几站......
疫情反复,祈愿我的亲人们,爱我的我爱的都安好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