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督头怒杀哈林公子

话说那晚，哈林小喝了点烧刀子，不多，最多3斤，又喝了点加了两颗料的人头马，随后觉得有点热，就到酒馆外乘凉。恰好，几位差官也趁着酒兴，赶着两架马车到酒馆找乐子，不巧，差官酒后驾车，难免手脚不太利落，马车与哈林公子擦身而过，惹怒公子。其实马车并没刮蹭到公子衣角，可哈林正因为料酒上头，有些恍惚，心里不由大怒：直娘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于是便起了冲突。眼见不妙，酒保连忙劝解：哈林公子，给小可个面子，您老别砸小可饭碗呐。转头又权：铁督头，都看小可面子，大伙都是熟客，今儿看我了，都看我了。一再地打躬作揖。书中暗表，哈林公子和铁督头都是酒馆常客，吃吃花酒、打打小牌，也是常事，酒保忙前跑后，也算脸熟，偶尔还能领些散碎银两的赏。
　　
　　要搁往常，哈林听到铁督头的名号，许就罢了。谁不知道这酒馆之地正是铁督头管辖，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哈林往常也不会跟官府过不去。可今天不一样，他喝了加料的酒，正是那话血脉贲张的光景。不听铁督头则罢，一听酒保说这话，哈林张口就骂：莫说是小小的督头，就是那知府见了本少爷，也得让着三分。今个儿打的就是你这不知死活的督头。
　　
　　两下又拉起了架子。正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咳嗽，咳。来了一个人。
　　
　　门口口角未完，直至酒馆内，哈林扔了身上的琐碎，便使起了拳脚。那差官也不含糊，当下比划起来，不料，哈林却飞起撩裆腿，只一下，差官便飞了出去，直直坐了出去。差官暗骂，你个小兔崽子，拿本大爷不当干部，今个儿我他mather不干挺了你，你不知道本大爷长几只眼！说话的功夫，六位差官就把四个小年轻围在当中。话说有人一声咳嗽，两下知是来人，定睛瞧去，原是酒馆的老板。此人号称八面玲珑，原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只是近年要了体面，才转行开了酒馆。哈林公子和铁督头见了此人，不免有点心虚，齐齐抱拳：老大，怎么把您老惊动了。老板也不理会，眯起眼睛，轻哼一声：打架外面去。
　　
　　两帮人悻悻出了酒馆，哈林更是怒火中烧，暗道：今个儿大爷本想在此吃吃花酒，竟被这混账督头搅扰好事，定饶不了他。当下二话不说，照着铁督头当胸就是一拳，不料，铁督头的工夫了得，就见他轻舒猿臂，左手架开哈林的拳头，右手一记鹰爪，就搭上哈林的膀子。本拟再使个小擒拿将哈林拿下，哈林却不慌不忙地道了他一句。
　　
　　只这一句，听得铁督头冷汗直冒，不由得松开了手。那哈林说了甚子，倒让铁督头胆寒。不是别的，哈林道出了他舅舅的名号。哈林原是富贾纨绔，这个铁督头已然明白，倒也不怕。可他舅舅，却让铁督头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他舅舅不是别人，正是本府的上司，官居三品，御赐尚方宝剑，任是何人，犯着他的忌讳，斩了且不奏的主。
　　
　　铁督头软了。这时辰，两下都开始劝解。这边说，唉，忍了罢。小心驶得万年船。那厢道，公子身子要紧，吏部那缺还瞪着您哪。饶是众人再三说道，那哈林却无一字入耳。这关口，他那澎湃的激情压不住了。只见他，顺手从地上抄起一块天涯牌版砖，照定铁督头后脑就是一版砖。

话说铁督头脑后挨了一天涯版砖，正待发作，余下的差官劝解：且忍了罢，权当给苟大人的面子。那苟大人，正是哈林的娘舅。一姓华的小捕头又道：哈公子的姨娘舅也是一狠主，惹不得呀惹不得。众人一番话，说得铁督头没了主意，恨恨地跺脚道：俺也是七尺汉子，休说此处，便到了辖外，凭了拳脚，哪个敢不买俺的帐，偏生这小畜牲，唉。话未说完，只见那哈林又是两拳，直打得铁督头晕头转向。铁督头被人拉着，骂也不敢，动也不能。
　　
　　见铁督头不敢招架，哈林越发了泼皮，嚷着骂道：尔等才是畜牲，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过是给我看家护院的狗。众差官面面相觑，皆没了脸色，心中寻思，若不是为了去考那个鸟武举人，今日就剥了这杂种的皮。心里念叨，手里都攥成了团。
　　
　　哈林的小弟兄见不是头，心知不妙，连忙拉着哈林，劝他罢手。哈林随从中的女眷劝到：得饶人处且饶人，哈兄，走哇。却说哈林，硬生生甩脱了众人，奔将上去，一脚又跺到铁督头的软肋，只听得咔嚓嚓嚓，三根肋骨应声而折。铁督头疼的扶胸弯腰，哈林抬膝又是一下，顿时铁督头眉角见红。铁督头站值身形，手指哈林，怒道：某再三忍让，权看汝娘舅面皮，尔横蛮至此，休怪本督头不认得苟大人。
　　
　　那哈林，嘴角一瞥，顺手扒了马褂，扔给女眷，手指胸口，挪喻道：来啊，小督头，有种往爷爷这儿打。怎么着，没种了罢，没种就给爷跪下，嗑三个响头，爷就饶了你。
　　
　　纵使有攀龙之心爬竿之想，铁督头也忍不得了，只听得他一声嘶吼，奔着哈林扑去。铁督头的功夫不在话下，虽说断了三根肋骨，脚上无力，单一双拳便让哈林见了颜色。剩下的差官早痒了，就见铁督头出手，更无二话，揪头发的揪头发，扯衣裳的扯衣裳，这个一拳，那个一腿，眨巴眼儿功夫，哈林活脱一个丧家犬。
　　
　　跟班的一看，这还了得，呼拉一下全进去了。要说这根半的，平时倒也练练拳脚，可惜跟着哈林，酒色给淘虚了，放刚刚那会，趁着差官不敢动手，还能赚点便宜，这会子差官下了狠手，这帮酒肉公子哥就不够打了。一个个不是抱头，就是满地打滚，全找不着往常的横劲儿。
　　
　　哈林不傻，他早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见差官都使了真章，死命挣脱，拿退就跑。话说哈林要跑，铁督头怒喝：休走了那厮。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众差官个个争先，立马追了个前脚跟后脚。那哈林，正没命地窜，冷不防被使了个绊腿，侉叉一个大马趴摔出丈把，顿时没了气。后面跟上的差官还不解恨，抡起著名的中国男足的臭脚就是一下。哈林被踢得翻了个身，不见动静。
　　
　　铁督头跟来，伸手一试，心立马揪起来。哈公子没气了。五六个跟班围上来，左瞅又瞅，眼见哈林没了血色，有人大叫：哈公子被打死了，快去请苟大人，快跑。
　　
　　铁督头见祸事大了，反倒静了下来，分赴众差官，休叫走了一个。众人一通忙乱，擒住了哈林手下，铁督头说道，众家兄弟，今日事非某等所愿，奈何这厮欺人太甚，事已至此，某等唯有一不做二不休，灭它个清爽，也来得干净。众差官一想，反正摊上了，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百也是杀，众人齐齐应道：督头，吾等愿杀掉这些狗贼，跟随铁兄去那松花江上逍遥快活。铁督头一摆手，且不忙杀，适才某受这等小贼恩惠不浅，众兄弟不必客套，加倍奉还，再作主张不迟。
　　
　　差官们平常就受这些衙内公子哥们欺压，今个得了机会，下手自是没了轻重。只听得杀猪宰驴地叫唤，铁督头却只是冷笑。忽一声嘶喊：且住手，且住。众人一看，原是一个矮胖子。铁督头摆手，让差官稍停，问道：尔有何话讲。胖子道：铁督头，小人知道今日非督头之过，乃是哈林哈公子自取其货，待某秉明家父，定为诸位大人讨还公道。听了这话，铁督头略一沉吟，又问：你是？胖子道：家父乃是奉天巡域使，专查贪腐作恶之吏。
　　
　　胖子说罢，铁督头不由得心动了一下。却说胖子的一番话，让铁督头心里翻了个。他问道：此话当真？那胖子本被踢在地上，此时跪了起来，举起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道：年某对天发誓，句句是真。铁督头环视众人，无人作声。沉吟半晌，铁督头对众差官道：且把他们押进酒馆。众人提携着哈林手下，噼里啪啦砸开酒馆的大门，独独把哈林仍在门外。
　　
　　酒馆里，哈林手下不分男女，齐齐对墙跪着，大气不敢出。铁督头问：众家兄弟，方才那胖子的话可都听到。众人不搭话。再问：兄弟有何见教。众人依旧不言声。铁督头叹道：罢了罢了，如今某一人做事一人当，明日某便投首，休碍了众家兄弟的前程。
　　
　　一差官忍不住恨道：某非怕事之人，只恐铁兄叫人算计了吧。指一指胖子，道：哈林娘舅是官，贼杀才老爹是官，难道这肥狗子老爹维护与你不成？那胖子听了这话，涕泪道：天可怜见，某决保铁大人，求各位差官，饶了小人吧。又道：某与那哈林小贼，从无深交，今日之事，实不关小人干戈。铁督头不听则罢，闻听此言，上前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斥道：尔食人酒肉，不吐人言，昔日我朝被胡虏之辱，正由尔等腻臣贼子所害。来人，先把这个胖子给我烹了。
　　
　　差官一听，烹了，什么叫砰了，咱可都没带枪啊。再说了，要是砰的一下，那动静太大，也不好跑啊。于是，华捕头道：铁兄，以某看砰了不必，这有现成的玻璃碴子，随便给他脖子手腕大腿来一下，就有喷泉看了。说着，拿起一酒杯，往地上一甩，咔咔嚓，一地玻璃碴子。
　　
　　余下的起哄道：还是喷泉好看，比砰了好。胖子闻听，爬起来欲逃，早被身边的差官按倒。众人取笑道：方才哈林直眉瞪眼，你个狗杀才不是也嚣张地狠，怎的哈林一死，你这狗才就没了骨头。又有人道：按官阶，你爹不在哈林娘舅之下，而汝这不成器的东西从服如奴，忒地惹人腻烦。胖子不住地求饶，磕头如同捣蒜。铁督头道：甭跟他废话，取了狗命，让他去阎王爷那含冤。
　　
　　这边举起了玻璃，那边却有人喊：住手！
　　
　　来人是酒馆的老板。铁督头红了眼问道：老大欲趟浑水，说不得把这酒馆一把火烧了，大家干净。老板拖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笑道：小屁玩意，爷倒是看看，那个敢在此撒野。铁督头面红脖赤，进身上前。
　　
　　却说铁督头恼了老板，欲一拚死活。那时老板却闭了眼道：小子，别给脸不要。铁督头更怒，上前卡了老板的脖子，恶声道：某已无活路，你这老骨头，也休想安稳。老板不动声色，依旧不睁眼，道：小子，不记得二年前那码子事啦。
　　
　　铁督头的脸刷的就白下去，连忙松手。问道：前辈，您也知道。老板慢慢睁开眼睛，瞟了一眼，说道：你以为你爹多大官，你以为他就有能耐摆平。若不是老夫，甭说督头，你连脑袋也指不定保住。
　　
　　铁督头直直跪了下去，泣道：求前辈，给晚辈指条明路。老板说了句，罢了罢了，你且起来，放了他们，也给你兄弟交待一下。说罢，老板走入内室。铁督头起来，对众弟兄说道：各位，今日事，全有某承担，若是在下言谎，日后自由众兄弟处置。
　　
　　众人纷道：铁兄，这是哪里话来，既同难即同当，某等决不做那乌龟之状。铁督头道：事已至此，某既有前辈指点，切不可做那赶紧杀绝之事，回头对胖子等言道：尔等还不快滚。又道：吾等兄弟一场，身位兄长，不能保兄弟前程，只盼兄弟来日安康，且散了罢，兄弟各奔前途。说罢，便转身入内。
　　
　　留下众差官你瞧我我瞧你，都没了言语。溜溜地，各自散去。华捕头边走边恨，日你grandma,你这老铁，不是拿我们哥几个开涮，叫我们走，能走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