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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似水年華 |
當夏風吹起
就讓我想起
那遙遠孤魂
卻近在心底
4月29日,又到了你的忌日,姐姐又再次的想起了你!
也想起了袁枚的祭妹文,姐姐手拙寫不出像樣的祭弟文,只能寫下這段心歷路程.那一年,我們的世界從繽紛的色彩變成慘淡的黑白...想問你是否真的死於意外?這個謎能否託個夢解開?
那年初夏,我榮獲台灣區大專盃跆拳道鰭量級冠軍.隔了一星期從宿舍回家,懷著開心的心情回去告知家人我的成就.而媽媽沒等我開口,就慌亂說弟弟不見了.有一個星期沒回家了!且說有人在通往淡海沙崙的公車上,撿到弟弟的機車行照和身份證寄到我家.我才知他應該有去淡海沙崙玩水.於是,我開始沿著整個北海岸找弟弟.學弟們輪流騎著摩托車載著我每天找.我心急如焚的找了一星期就是找不到.終於被警方協尋到弟弟的機車.通知我跟妹妹去確認..真的在沙崙.機車孤單的挺立在沙灘前的堤岸上.防竊器早已叫到沒聲音.車箱裡有他的牛仔褲.和一本書...人呢?
就是找不到!
我到淡水分局報失蹤協尋.警察竟要我去板橋殯儀館認屍.拿了一些因泡兩天水而腫得面目全非的屍體照片給我看.都變型到我認不出是誰.但我一直覺得是他.而我妹卻堅決說不是.因已是深夜12點,警察好心派車送我回學舍,一路上我都無言而失神,駕駛警車的警察好像對我說了一句:<看開點,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當晚我心神非常不寧,所以跑到隔壁房到我一個女同學那兒睡一晚.我還是睡不著.一整晚掙著眼的我,一直聽到玻璃紙袋的沙沙聲音..而我的同學她睡得很熟.我沒敢吵醒她.後來才知弟弟被打撈上來時是被裝入屍袋.材質就是我聽到的玻璃紙袋聲.兩天後,當鑑識人員告訴我們:<真的很遺憾.確認是周先生>.當最後一絲希望崩解時,我們四姐妹在我大姐的車上都沒說話..因為大姐她開車的肩膀因啜泣而顫抖著..車內一片寂靜.大家都靜靜的各自流著淚...
大姐先送我回學校宿舍,然後再載其他姐妹回家.我下了車後..背對著聽著她車子啟動聲漸漸遠去..我孤單的走在回宿舍的巷子裡.約莫走了二十公尺...初夏的微風溫柔的吹拂著我的臉.可卻是這樣的刺痛莫名!我的雙腳,再也動不了了..雖然離宿舍只剩十多公尺..卻怎也撐不下去...腳一軟.我蹲了下來.摀著頭哇的一聲大叫"周福壽"!!!尖銳而撕裂般的叫聲穿透了整條熱鬧的巷弄...我痛哭失聲.張著嘴卻哭不出聲.眼淚卻如決堤般好像流不完...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這麼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徹底崩潰抱頭痛哭.一些熱心的人走向我.問我還好嗎?
我完全聽不清楚任何一句話.
記得弟弟剛滿月時,我興奮的跟姐妹們搶著抱弟弟.我把洋娃娃丟到一旁.弟弟才是我們這些姐姐的玩具.他洗澡時就像是隻小青蛙.我們都喜歡騷他癢逗弄他.當他學走路後,他還學著我們這些姐姐一樣蹲著上廁所.他四歲大時.爸爸買了一套白西裝給他穿上,去跟長輩們拜年.清秀的而幼小的他,彎腰鞠躬90度拜年,真是可愛極了!我和兩個妹妹常叫弟弟當跑腿,因為弟弟是老么(全家數他最小),兩個妹妹也都可以差遣他幫我們作事,買錯了還得挨我們的罵.他就這樣被我們欺負了長達十多年.他16歲時就已經去偷偷學習騎摩托車.因為台灣得等18歲才能考駕照.他雖然還不能考駕照,但每個星期日我要回宿舍,弟弟都會貼心的騎著摩托車載我去公車站.有次公車剛好跑了,弟弟載著我,死命超速的追著那輛遠走的公車.足足追了4個站才追上.凡此種種.很是感動,越想越是難受...
你的同學<李奇勳>,這個我們全家永遠都無法原諒的名字,他到底是因為跟你一起玩水卻見死不救,還是跟你有吵架預謀殺人,畏罪潛逃?
他逃之夭夭,任由你這樣飄流外海,也沒告知我們家人!你死得不明不白,檢察官要法醫解剖你的屍體追究死因,我們好不捨啊~~我陪同爸爸跟妹妹進到停屍間,在門口我遠遠的看見你,我手持往生大悲咒,全身抖個不停,不斷嘔吐,檢察官見我身體撐不住,叫我不要進去看你被解剖~我坐在解剖室外,遠遠的看著你的血水不斷的流下手術檯,我已經泣不成聲,只有大妹很堅強的進去,近距離看完解剖全程陪在你身邊,她一定比我更加愛你!
執刀的是台灣法醫界第一把交椅--楊日松博士,他動刀完畢,找我說明結果.他說你是生前落水死亡,不是死後落水.因你的咽喉和肺部有殘沙.但這也不能排除他殺的嫌移.若頭被壓下水面或被推下海,也不無可能...老法醫眼神如炬,我相信他!
可是,弟弟,你常托夢跟我說想媽媽想家人,為何不告訴我你死亡的真相? 讓李奇勳跑掉?
我大妹也就是你的四姐,在你屍體出現後,曾氣憤的衝到他家去問個明白,他媽媽不知你四姐已到門口,還開心的在他家客廳聽著流行歌曲?
試問如果她兒子真的失蹤,她還會有心情玩樂嗎? 真可惡的一家人!
後來李的哥哥拿了三萬元白包到我們家致哀,媽媽不接受,當場把錢給退了回去! 我們家要真相,要沉冤得雪,我們家不要那種錢!
聽說他們老家在台東,後來因這事舉家偷偷搬離了五股...我們再也找不到真相了!
弟弟在外過世整整十三天,是那麼的孤單,沒人指認,沒人超渡.沒人為他的死亡痛哭,剛開始還在海上飄流了兩天,直到一位好心的漁人葉有諒先生將他從外海給拖回了岸上...總算保住了全屍.弟弟的魂魄也曾回家找我另外兩位妹妹.她們同時聽到有人翻牆赤腳著地的聲音.還有像一堆沙子灑落院子的聲音.她們起來看都未見到人影.那是他剛失蹤前幾天的事情.原來,你的魂歸來兮,不忘回家的路.
自此我們全家持齋三個月,我更是100天完全不沾葷食,原本39公斤的我更是瘦到剩37公斤.家境不是很優渥的我們,根本買不起墳地.台北已是寸土寸金.只能火葬了.這是最讓人痛徹心肺的葬法.當薄薄的內棺裝著弟弟的身軀推進火穴的剎那間.姐妹們同聲大叫:"弟弟快跑,別讓火燒到"!連他最後僅存的血肉之軀也從此揮別人間.而巧的是喪禮當天也是我大學的畢業典禮.聽說我風光的獲得全校體育貢獻獎.因我獲得了台灣區跆拳大女乙組冠軍.而我沒去領獎,也放棄了國家選手培訓計畫,我也放棄參加畢典.所以,我是個沒參加過自己大學畢業典禮的大學畢業生.畢典兩天後,同學將大學畢業證書和體育獎狀交到我手上,我將它們放到立仁學弟的車上,他向他父親借車將我的書籍載回我家,我將在學舍居住時的所有家當全給了需要它們的學弟妹,我回到了爸媽家,正式告別大學生活.那是多麼風光而痛苦的一年.我自此踏入社會.開始了為五斗米折腰的生活..弟弟,你知道嗎?我真懷念那個我們當學生而有你在的純真年代...真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