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滚滚洪流》

生活的滚滚洪流，我反抗过
但现在不了。每日，黎明即起
开灯，开冰箱
在迎面而来的冷气中暗暗思忖
一顿和昨天不一样的早餐
窗外渐渐敞亮，锅里热气腾腾
女儿尚在梦中。唤醒她，哄她
给她穿衣，催她梳洗
看着她和家人一起，坐上餐桌
动筷前为心爱的食物发出一声欢喜
在门口告别，在阳台目送他们驾车远去
一个上学，一个上工
剩下我，围裙主妇，收拾碗筷，整理房间
打开每扇窗户，好让空气流通
八十平米内，滋生温情，也藏污纳垢
真相不可深究
水龙头哗哗唱响
洪流滚滚，倾泄而下，生活就是这样
就是每日里，不停地接受
不停地清洗……
将洗净的衣物晾于晨光之中，为何不赞美呢
这平凡、普通的日子
这胸腔内，不再泛起涟漪的心
上班前我还有一刻钟
得以坐在藤椅上小憩，茶几上寒兰
已经盛开了一月有余，它还将继续盛开
我在回忆中修正自己



《我想找到你》

我想找到你。我还凝固着一颗永不生锈的种子
一个最初的颤音。深沉又放荡

夜之心，海洋之心。作为自己的未亡人
我足够坚硬，一块滚动在荒野的顽石

我想找到你。当你，具体到一个身躯
为什么膨胀过后，却是棉花般无尽的空虚

嗨，是我。血液在敲打，混乱和汗水中
我唤你：“无常”，你俊美，贲张，弃我如残余物



《小寒》

小寒日，在街上买了速冻水饺
也不用急着回家。一月在凝结
到处都很坚硬
到处都是缩成一团的心
但还是有一个人
努力要把自己融化掉
沿着灯塔路，往西，再往南
拐上繁华的中山街
她像流水，被挟裹着往前
她用我的双眼张望世界
日复一日的梧桐、商铺、车流、充气彩虹
慢下来的老人和蜜桃儿童
竖着衣领的青年、少女、乞讨者、小商贩
她的肩膀擦着他们的
冬衣挤在一起，又弹开
柔软的沙沙声，有时几乎听不见
人群中她不由自主的脚步多么快
使得我的脚心发热
热气升腾，抵达紧闭的上腭

《入秋》

月明时站在院子里发呆，凉风过处
已是日渐臃肿的妇人
电话里我说：这么快，就老了，淡了
甚至，不再对自己厌倦……多年来，是我内心的凶险
导致了世界的倾斜。看吧
秋天暗暗磨着的霜刀
亮了，它缺少滚烫的血——在我心中
也一直缺少一条恒河。因为这灵魂的罹难部分
所谓余生
也就是一种漫长的，不断康复的过程吧

《蜗牛》

唉，不忍就像一只无形的手
拽我回过身来。这些暗褐色
被暴雨冲刷出竹林子的小蜗牛
污点一样
溅落在门前的水泥砖道上
有几颗，已被路人踩碎
凝在那里，一小撮黑。我明白
我也置身其间。
不断加速的时代
我生着，一种缓慢的病
犹如烟霞痼疾
这刹那的不忍，几乎是对我今生的追悔
可是，锈蚀得太久了，到底
哪一个是我？
蜷缩在自以为是的盔甲里
我已不能转动触角
忘记了自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