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枞树菇
(2014-05-30 00: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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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枞树菇
文/安子
儿时山居,得见各种菌菇,非常唯美。有的像伞,那种充满怀旧情怀的江南小油纸伞,是为南来北往的蚂蚱遮风挡雨的么?有的像小小凉亭,不知是不是为长途跋涉的蚂蚁搬运队修建的?有的如莲蓬或荷叶的形状,像是在承接朝露。有的小得像一根火柴,菇根上面缀着红红的点,美得能将人的眸子燃亮。
菌菇们那种粉嫩、水灵、艳丽,在人间只有小姑娘可以比拟。更使人惊奇的是菌菇们的造型、质地与色泽,一定是天工精心设计的。特别是它们的静美守独、无声无息、随遇而生与不争不抢,更是令我同质相怜。我是个出身贫寒的人,但自有我的高贵。我的高贵正是我的卑微,童年的枞树菇一样的感觉。
人活在世界上,不免有时空交错与在时空中穿越之感,但无论如何穿越,疲累之后、欢场之后、幻想之后,总会静下来,而这一静之间,就容易穿越回自己的童年。每个成年人都牵着自己的童年,从未撒过手,难怪我们长不大。虽已鹤发,却是童年!
人到中年,更易见生命的回光返照吧?行色倥偬的间隙,会频频闪回自己的童年。装着自己的童年的人是无敌的。每有烦忧爬上额头,自有童年的那只红蜻蜓飞抵双肩,带来亲友的抚慰与鼓励。这时候,更感到总有一种情怀会生死与共,总有一种托付不能辜负,那就是思乡的情怀与童年的梦想。
人之始,常以为此生可胸怀世界,心纳万物,大千世界以人生之阔,将没有什么弄不懂的。因而往往将最值得弄懂、最容易弄懂的事情留待日日复明日。结果是等到老之将至,才惊回弄得懂的才冰山一角,譬如童年时常采的那些菌菇,基本上不知道叫啥名儿,直到今天在互联网上按图索骥,才略知一二。
我小时候所在的山区菌菇并不太多,常采、常食的有枞树菇、珊瑚菇。网上介绍珊瑚菇只有海里才有的,姿色各异,但我见的却是在故乡的山上,只见过纯白的,这倒也符合山落成海、水落显山的地壳运动规律。山上的珊瑚菇通常在麻石间长出,如好看的白色树枝,只是有枝无叶。由于颜色接近砂石的米白,要很细心才能分辨出来。那么寻得它,是它的惊现,还是我的惊见呢?与其说我们在寻找珊瑚菇,不如说是珊瑚菇在寻找我们,它们撞进眼帘我们才能逮个正着。令人心生感慨,所谓凑巧,亦是命运吧?一厢情愿不行,得有冥冥中的注定或情投意合。
小时候采得最多的是枞菇儿。其实,我并不喜欢吃蘑菇,尽管其味香醇,汤汁鲜美。我享受寻找的艰难与寻见的惊喜,胜过享受其美味。
枞树菇常隐身于枞林之间,掩藏在因枯死转红的松针底下,记得一般是在春、夏两季生发。短壮的根部,不太大的菇盖,但肉实敦厚,素净亮泽。颜色有橙黄的、橙红的、橙紫的,甚至有橙绿的,总之是以橙色为主,杂以它色。大多数枞树菇像人的舌苔,乌红中有细密的红点。我特别喜欢这种颜色的枞树菇,大概是因为它像是冬天冻得皮肤乌紫的壮汉,透着一股纯朴与坚毅。
在城市窝居久了,最怀念的事情就是挽着篮子去山上找蘑菇。人生大抵如此,司空见惯的没人会稀罕,卑微的东西极少人能窥见它内在的高贵。繁华都市,人欲横流,谁都在寻找着一种无法定义清楚却又人人感觉得到的“成功金菇”,或“幸福金菇”,它们或许是权力,或许是名气,或许是钱财,或许是稳定的职业或安逸的生活。每个人都在昼思夜想,每个人都在勉力寻觅,并为之绞尽脑汁,为之穷尽算计,为之抢夺不止,为之纠结不休!
我并没有反对这些,谁都有谁的想法,谁都有谁的活法。这些都应得到尊重,就像菌菇世界的臣民,自顾自生长,各自凄凉与美丽。我只是深深怀恋童年的枞树菇,它们或孑然独立,或两相照应,或三五成群,或聚成片,或散成蹊,但它们似乎并不太奢求什么特别的生存条件与待遇,只是简单地将苍天的眷顾当恩典,将同类的舍弃当营养,将能安生当成最本质和最高位的追求。有时想想,或许能这样还算不赖地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那么,何不换一种更环保的活法,像儿时的枞树菇,由着本性,兀自婷立,不争不抢,尽享枞风的清凉与逆光的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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