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小说）　　             

前几日，偶见一位朋友拍摄迎春花的照片，顷刻间就抓住了他的眼球。那花儿不浓不艳，典雅高贵，素洁淡雅。这种纤弱隐淡的花，有几分内敛矜持，几许动人心魄，盘桓在他的脑海，长久萦绕……

    是啊，他曾在心里默念着迎春花这三个字眼，确是清愁有韵，齿颊留芳。他原想以迎春花命名的女性一定是情感细腻，有着丰富敏感的内心和带着愁怨的明眸，还有几分雅气。应该生活在烟雨蒙蒙、温情婉约的江南。幽深的庭院，窗前有月，阶前时雨，温雅娴静的女子，一束带雨的迎春花，恍若梦中。

    故事发生在北方……那段日子，他很落魄。上班下班，每天都要在嘈杂拥挤的公交车上浪费生命，他不屑与人抢座位，就抓着扶手面向窗外。    她与他一样，即使有空着的座位也不坐，时常用手机朝窗外拍摄着什么，专注而细致。仿佛车厢里是一个世界，他们两个人是与之隔绝的另外一个世界。他好奇地望着她，显然，她也注意到了他，回头送来一个浅浅的笑意。

    她穿着米色风衣，栗色披发，五官端庄、清秀，身材不高，却很匀称，让人感觉恬静却又惹人怜爱。

    那天，他向她的身边挪了挪。说，每天都看到你在不停地拍照，拍些什么呢？她礼貌地微微一笑，随便拍一些以往的记忆。是吗？不错哟。他报以微笑。他们聊上了话题。

    她说，这段路上曾发生过一段爱情故事，故事里的男孩和女孩是这个城市里一所学校的同学，他们很相爱。无数个夜晚，他们手牵着手在这里散步，每个角落里都撒下了他们的爱情影子。现在他们工作了，爱情也画上了句号。从此，他们天各一方。

    她似乎很平静地讲述着故事，而他发现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她的内心一定被忧伤充满了，他隐约地读出了她眼睛里的疼痛。他明白了，她就是故事里的女孩。他的心里也泛起了一阵酸楚。

    她的单位与他的工作地点很近。她说，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迎春。他说，为何无花呢？我以后称你迎春花！她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他乘坐公交车不再感觉郁闷，更不觉是浪费生命了，倒是一种莫名的期待。进入车厢后第一时间就急切地扫瞄寻找目标。而她似乎也有默契，看到他后又露出浅浅的笑意。她不再拍摄窗外的景物了，很多时候倚着窗棂静静地欣赏窗外流动的风景。他们靠得很近，但话语不多，偶尔说上一二句，貌似一对恋人。

    几日后，他被派往外地培训两周，很后悔没问她的电话号码。常常梦见她娇小的身姿、浅浅的笑意和忧郁的眼神。他的心里漾起了波澜，独自演绎着魂牵梦萦。他有点喜欢上她了。

    待他再次踏上公交车时，碰到了她焦灼而又惊喜的目光。她说，你去哪儿了？生病了？以为你失踪了，你的手机呢？他说，到外地参加培训了。说着，掏出手机给她。她熟练地推开手机滑盖，纤细的手指飞速按着号码。好了，我们彼此都有对方的号码了。她忽闪着大眼睛，朝他俏皮一笑。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柔，涌起了一丝甜蜜。

    周日，他还在单身宿舍的床上做着美梦，迎春的电话来了，问他是否有事，住在哪儿。他告诉她地址，说，没事，在睡懒觉。她说，还没吃早饭吧，一会儿我带点来。他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这个脏乱不堪的宿舍，得马上打扫。他的舌头打卷，说，别……别，不用，晚点过来。她在电话里嘿嘿一笑，挂了电话。

    迎春背着一只大包敲门进来，他正忙得大汗淋漓，但依然混乱狼籍。她笑着说，早就想像到你们宿舍的样子啦，别忙了，先吃早饭，等我收拾完，带你去欣赏真正的迎春花。

    春风拂面，丝丝清凉。她上身穿浅黄色宽松线装，下身着海蓝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素面朝天，长发飘飘，煞是动人。领着他走进市内一处僻静的公园，指着远处说，看，那就是迎春花。

    他们到迎春花前仔细端详，原来是细碎的一些小花，极朴素平易。他此刻想，迎春喜爱的迎春花一定是文学的迎春花，诗意的迎春花。联想到那些赋予迎春花的诗情画意，再瞧眼前，心里升腾起缕缕爱怜的暖意来。

    她打开画架，对他嫣然一笑，说，看我绘画，好吗？他说，好啊。他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欣赏着春意渐浓的公园和寂然开放的迎春花。

    他试探着说，如果我会画画，把你和迎春花都画下来，就是一幅绝美的佳作。她狡黠一笑，说，那你就学呗。他说学不来，我写诗给你，成不？他灵感一现，在一张小纸上写下：远远的，你在河的那边飘过来,幽幽馨香沁入我的心扉，在青春的湖面荡起涟漪，圈圈有桥吗？你挥舞的白丝巾是向我招手还是让我回头？

    他把纸张叠成菱型，不怀好意地走过去递给她，说，回家以后看。她说，好。他瞥了一眼她绘的画，原来她没有画迎春花，而画的是他。她低着头说，像你吗？我给你加了条领带。

    他的眼睛自作多情地湿润了。那一刻，他暗下决心，不能再颓废混日子了，他要振作起来，重拾以往的雄心，干出一番事业，然后就可以与她般配了。

    晚上，迎春发来一条手机短信：点燃一对红烛，让我在你的对面坐着。在跳跃的火焰中，脸映照得绯红。如果你用幸福的眼神望着我，脉脉。那么，我的心是多么欢愉，会忘了寒冷、忘了风雨、忘了黑夜。

    他迅速回了条短信：我要见到你！

    迎春没有回消息，他拨打她的电话，提示已关机。

    他的头皮发麻，无边的哀伤蔓延全身。沿着公交车的路线拼命奔跑，直到把自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搂着一棵法国梧桐树沮丧地大口喘息。

    一抬头，迎春就站在我旁边。她说，你怎么了？

    他直了直腰身，若无其事地说，我有夜锻炼的习惯。边说边扩了扩胸。

    哦，好习惯。她停顿了一会，轻轻掸去他肩膀上的一枚梧桐叶，说，给你发了短信后就关机了，心里有点乱，出来走走。

    迎春披了件束身淡紫色短风衣，在昏黄的路灯下，更显得楚楚动人，像极了静静开放的迎春花。晚风拂过她的长发，他注意到她的眼角挂着泪水。他问，你哭了？

    迎春低头，用面巾纸擦了擦。她说，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吗，故事里的男孩一去两年杳无音信。他们两年前在这棵树下有过约定，现在约定的日期过了一个月，那个男孩还没有出现。今天，故事里的女孩又到这里来寻找……

    她的内心深处浸透了痛苦，似乎随时会崩溃。她的双唇在颤抖，泣不成声，脸颊早已泪水横流。

    他不知道是被她的忧伤感染了，还是自己被重重一击遭受了沉重的内伤，狠狠地瞪了一眼刚才搂抱的那棵绝对狰狞丑陋的梧桐树，无意识地喃喃着： 我攀着月光的绳索看见晚风里一朵迎春花黯然神伤，等待或期盼滔滔秋水越过夜的枝头走向深渊。帆影已远，渔火已逝……

    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有缘无分，他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