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卷二·牧风原创)
第四三回
仕途无意 高杰村冷然识新友
凡心难驭 霸王林众手劫裘明(6)
……
却说耳仓庄上的芳平,自从嫁与韩嗣功以后,初时夫妻俩尚十分恩爱,相互体贴,却是后来时有口角,均觉不能相容,竟至动刀动剑。为此,芳平甚为恼悔,继而诅咒。
想那芳平幼离娘亲,随淑荣在冷血庵十多年,受冷血神尼缘空的熏陶,学的是佛经、信的是佛说,其秉性、信仰自与俗常之人有所不同。
而缘空乃后唐明宗天成三年(928)生于开封的仕宦之家,原名石兰,幼性活泼,擅琴歌,甚有才色。后晋开运元年嫁与吏部尚书子为妻,却因活泼天性为夫所不能容。强忍五年,终私走滑州亲友家,却是未及一年,被婆家人寻见押回洛阳。不一年,夫宠小妾,备受冷遇,独居落芳斋,便在同年九月复出走至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西南)。好歹过了一年,其迹复露,饶兵戈相迫终不肯回。其夫大怒,拟剑杀之,恰被冷血庵师太王禅遇见,问明原因,杀毙狂徒,携石兰至乾封。彼时石兰早已疾世如仇,便决意落发出家,拜王禅为师。凭着聪明勤奋,修文习武均大有进境,深得王禅宠爱,是以王禅死后,冷血庵由她独撑门户。她严于规戒,功夫又高,同在十大高手之中,故世人号其神尼。
既是缘空十分诋毁、疾恶纲常,芳平心目中岂还有多少规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越发没得管束,及至与淑玉厮守在一处,又艳羡淑玉姐的为人豪侠、男子风范,十分尽心模拟其刚毅气质、济世心胸、侠义秉性,益发任我所欲、唯我愿行,无些拘束。
而韩嗣功生在世富之家,自幼受家训族规,十分严谨于仁义礼智信,虽也算杨森的弟子,功夫有之,杨森又何以教导他如何背离祖训、不问纲常德礼?他欣悦与芳平结亲,皆是芳平那一般的女子所没有的风韵天姿叫他倾倒,又是杨森的外甥女,杨森亲自为媒,哪里能错得了。初时尚晓得敬之爱之,时常谈文论武,闲了也并羁到庄外玩耍,十分快活。而时日一长,非但韩凤嫌妇人家常到外面走有伤风化,芳平之言行也处处不再合韩嗣功的心愿,“全没些规矩”,言语规劝,反被芳平每问得无言以对,是以心中甚为窝火。过得两年,芳平生了个儿子,取名颖儿,夫妻倒也安静了几个月。而旧隙未补,新隙迭连,因为颖儿之事便又争吵不休难相容让。
韩凤虽世代务农,却也世代做着入仕之梦,到他这一代也已满腹文章,越想晚辈中能出个显爵高官以光宗耀祖。惜之他只嗣功一个儿子,便四处为儿子延师。本意芳平能“通情达理”为儿子贤内助,却是这般不服教化,全没些“从德”的规矩、“纲常”的教养,甚叹为家门不幸,出此孽缘。如此,子孙后代岂还能指望有些毫显贵、荣耀!而他又绝不敢直斥儿媳,便拿儿子撒气,来不来没鼻子没脸地指责、大骂,道嗣功全没长来男人的骨头,叫妇道小人弄得唯唯诺诺,“为祖上丢脸”,大呼:“惟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
芳平并非不知孝道的人,她做姑娘时何等自在,谁想嫁了人便多了许多枷锁,低人十倍、受人奴役,他实在不甘心为妇人者便要低三下四惟命是从,一步三规矩、步步有礼法,自甘卑贱,全没一些儿“人”的自尊,只我行我素。饶她对公婆如何虔敬、对丈夫如何尊重,是以仍为人所不容,如何受得住,后来嗣功骂她便还口、打她便还手,大骂韩家没一个好人,弄得韩凤捶胸顿足,向天喊冤。
芳平虽努力自尊,却终究独力难支,被韩家的亲戚朋友及左邻右舍也视为大逆不道、指桑说槐地诅咒。凄悔之余,怀抱颖儿奔到张家庄来见淑荣,向她倾诉苦衷,拟求她帮忙往凌云观伺候母亲,誓不再回韩家。
淑荣何等明白之人,见她如此,立知其意,便连哄带诈将她劝住,定不许她去凌云观。“若被你娘知道如此必气坏了她,不骂你个狗血喷头才怪呢。在此陪我多住几天吧,待消了气、明白过来,我送你回去。”芳平一向信赖荣姐,敬她如母亲,她既这样说,便也不再使性执拗地不听话了。
芳平这一出走,韩嗣功未觉如何,倒先将个韩凤吓得魂不附体,他半世就得嗣功一个儿子,好容易有了孙子,有望不乏香烟后代,被人将这长孙带了走奈何!立逼嗣功出去找人。嗣功无奈,为了儿子,也为了父亲,只得来寻。他也明白芳平除了玉虚观、张家庄、柳家庄三处别无投奔,而眼下淑玉不在家、杨森也不在家,是以一径找到张家庄来。却是淑荣只留他喝了碗茶,没容他与芳平母子见面便叫他原路返回,放心等些日子。毕竟芳平来姐姐家住几天也没什么不对,过几天她亲将芳平母子给他送回去。韩嗣功闻说如此,倒也没更好的办法,唯求荣姐好好劝导劝导芳平。
淑荣莞尔一笑,道:“你们男人家何时解得女人之苦便好了。她也是人,不是花瓶摆设,也不是头巾鞋帽,想放哪儿放哪儿、想怎么穿戴怎么穿戴。劝是必要劝的,却也先劝你对她也莫太苛求了,她纵然有错,将她逼得跑出来便没错么?她自幼随我长大,我将她惯坏了,没教会她怎么逆来顺受就将她嫁出去了,须顺着她些,慢慢调教,谁整天见不到好脸色、听不到好言语,还没心没肺喜笑颜开地孝敬你?若是你你行么?但凡能宽容她些,她何必觉得你家容不得她才跑出来,希图如此做好看么?丢她的脸,不也丢你家的脸么!若以后再与她动刀动剑的,我第一个饶不了的是你,第二个才是芳平,有什么闪失我也不管。”
韩嗣功无言以对,只得点头称是,与芳平母子留了些零用钱便回去了。
淑荣自然花费了许多苦心、口舌劝芳平莫太任性,“如今做了人家的婆娘,又做了母亲,越发与姑娘时两重天地了。易生于世,难做人妻,这便是女人,也须多体谅他人。”
在淑荣处住了十余日,芳平也顺了些气,淑荣便送她回家。走在路上,芳平想去玉虚观约表舅杨森同至耳仓庄劝说一二韩家父子,淑荣以为不必,“能自己了的事何必牵扯许多人,显见得咱们倚势欺人,越叫人瞧不起了。”芳平想也有理,虽不再坚执叫杨森送她回家,也甚想看一看表舅,淑荣只好陪她转道玉虚观。却是那时杨森带着清山、静海同靖空师徒及铁云龙南去武当山还没回来,芳平未曾见着,只好怏怏而归。
淑荣在耳仓庄也住了几日,觉得小两口已然和好如初,便告辞回去。以后半年之内,虽无多大争吵,却也每拌些口舌,以往旧痕终难愈合。因韩凤对芳平已抱定了成见,不肯些须容谅。韩嗣功却也长了心计,不管父亲如何指摘、斥骂;芳平如何含忍、怨艾(yì),他只一忍再忍,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埋头读书,终日不出书房半步。
过得年来,忽闻得杨道长凶信,嗣功、芳平均颇为震惊,急会了淑荣、张达前往玉虚观吊唁。待来到观上,静海带了顺风、武雨两个西下复仇已走数日,观中只沧桑等十几个师兄弟在那里迎候。芳平悲恸一回,也要去为表舅报仇,当然被张达、淑荣、沧桑等人拦住了。又闻得有淑玉、柳谦、悟敏、元默,及冷然都早已赶了上去,方罢此念,在观上呆了两日便回家中来,却一直为只见过一面的弟弟担心。
未几,旨意调张达为保州都监。因张达为人宽善谦和,又精明武勇,甚得同僚敬戴,是以竟又升了一级。淑荣嫌随他在任十分烦人,又有许多家务离不开她,是以仍留在家里。
而嗣功、芳平夫妻仍不断口角,有淑荣常来观照也没什么大事。嗣闻得静海业已回来,便又到观上来探问端的。静海将高昌之行侃侃而谈,也随便说了几句冷然的机智神勇。芳平甚感放心,想去乾封看他一看,又苦不能扔下儿子与这厌恶已久的家,是以终日怅然不止。曾作《阮郎归》曲子道:
兵戈离散多少年,天涯海角边。望中屡叹会期难,恨隔水隔山。
温骨肉、共辛酸,难寻一缕缠绵。不知今世几熬煎,都在无言。
情意外露,感慨至深,极盼能早日与兄弟相见,诉些离别之苦、各自悲欢,道自己这腔苦衷,或只有与同胞兄弟诉说方能痛快些。
正自苦闷不止,忽的淑荣又来看她。却因张达又调任莫州钤辖,已然赴任,她仍不想随夫在任是以来陪芳平玩几天,以遣莫名傒倖。芳平闻说,又是一番感慨,方知荣姐也并非万事如意的。
而得荣姐终日为伴,芳平心情也舒展多了,加之淑荣的一双儿女:卫儿、立儿,与她的儿子颖儿在一处玩耍甚是有趣,其天真幼稚、顽皮童心每惹得人哭笑不得,往日的一些愁闷、怨恨也渐都不翼而飞。
只可惜淑荣不可能与她长相厮守,多则住上一两个月仍是回她的张家庄去,家里那么多事,不能总叫年迈的公爹担承,是以芳平依然挥不去的愁闷。
未几,契丹入寇,四处兵火。张达尽力领军御敌,也无暇顾及眷属。淑荣、芳平各守自家,越难相见。好容易虏骑退去,复然太平,芳平忍不住又跑到淑荣庄上探看姐姐,以遣愁怀、慰寂寥。
●此番来得十分巧,竟有幻觉、淑华、淑苑三个……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