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风/原创

原来观内道姑见了淑玉的坐骑，知道淑玉回来了，忙报与幻觉知道。

自从司徒秋来到这里，二十多个日夜未得安宁，虽外有杨森师徒每日与司徒秋切磋功夫未许她进观一步，终未能将她赶走，观中诸人焉得高枕无忧。今闻淑玉回来，无不喜出望外，她既这般快便又回来，必是接到了公子，而赶走司徒秋也必在今日了，便簇拥了幻觉、幻沙出来，与淑玉、冷然相见。

淑玉见师太出来，急忙迎上前去。

幻觉左顾右盼不见儿子的身影，忙问端的。

淑玉道：“同来的明妹妹半路不知去向，他找去了，一会儿就到。”

幻觉不无嗔怪道：“半路走失的岂能一会儿就到！”

淑玉笑道：“怪我没说清楚。就在不远处走失的，想是迷了路径，不会难找。”

幻觉即向晓敏等人道：“你等作速去寻寻看！”

晓敏答应一声，刚要带几个小道姑去找，杨森道：“你等不认识冷然，叫清山、静海同去吧。”

清山、静海领诺，带头沿山路寻下去。

幻觉略为失意道：“看来山下的路不能再那么乱了。”

淑玉笑道：“我明儿就带人堆石、种树，只留一条怎样？”

幻觉悻悻道：“就你嘴快，老祖宗弄得还是留着吧，我也是无心之说。那明妹妹是谁？”

淑玉道：“她叫司徒明，自幼双亲亡故，单身一人，在莱州与冷然认识的，甚是投契。师太，恐怕将来她就是您的儿媳妇呢！”

幻觉面色微沉，“单身一人？一个女子？人品如何？”

淑玉道：“师太放心，我不是也如此么？她功夫高强，为人善道，比冷然略大一岁，今年合该十九了，人又出奇的俊俏聪慧，我中意的人还会有错么？师太见了她必会高兴的。”

话虽不多，却令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幻觉知道淑玉从不轻易褒奖一个人，既是她看着“中意”的，想来也果真不会错。正待再问些别的情形，忽听得司徒秋“嗬嗬嗬”一阵纵声长啸。那啸声罡气十足，声震林樾，远远的传将出去，回荡不绝，众人俱莫名其妙。

想那司徒秋何等颖异之人，听说司徒明这个名字便即想到了自己的爱女，今年也十九岁了。她纵声长啸，料若是自己的女儿必会献身出来，那时借故离开这里或也顺理成章，若不是她也无所谓。

 

司徒明乍见母亲在此心中登时茫然，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会在这里撞见母亲，极不愿远处的妇人是自己的母亲，却也绝想不出母亲因何在此，犹豫之间便躲到路旁林中以窥动静。见冷然呼唤寻来，本待答应，却不曾出声，怕是被别人听见，待他走得近了，方轻轻叫他道：“到这里来。”

冷然见她隐身一丛树后，若不细看断难发现，也不管心中是何滋味，急奔过来，牵住她的手，道：“你怎躲在这里？”

司徒明轻轻挣脱他的手，心绪甚是纷乱。她强止心悸道：“你可知那个……那个人之谁？”

冷然道：“你说你母亲么？真没想到在此会遇见她！这下好了，等铁云龙寻上来三曹对案，事情必就有个了断，快来随我见她！”

司徒明道：“我是私走出来，不能见她，她若发起脾气来，就要了我的命也未可知。”她双眸已微含了泪水，央求道：“好兄弟，莫见我妈了，作速随我回岛上去还来得及，待她回来，我尽力与你等和解，她会答应我们的，她会的！你何苦为铁云龙必要我妈为难呢？待化敌为友，把你妈也接到岛上来，我俩服侍她二老一辈子岂不好么？”

冷然道：“你意我也明白，也不是要为铁云龙去与你妈为敌，铁云龙说她是杀死你亲生父母的凶手，今日何不当面一并弄个明白？何况……总得叫我在姓铁的面前站得像条汉子吧。”

司徒明被他说得有些六神无主，万一她真个是那个凶手，从今往后如果没有了她，没有了岛上的家，自己将会怎样，不得而知，也实在难以思议，还是不要弄明白好吧……

冷然见她怔怔无语，又道：“明姐，走吧。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我绝不莽撞，事情若总压在心里也不是办法吧。”

司徒明苦笑道：“你不晓得她的脾气，她从来不向谁解说任何事情，除非她高兴起来愿意说，何况……她有那么高的功夫……还是不要去吧，我怕……”

冷然道：“有玉姐、我师父、还有我，我们都会向着你的，怕什么？”

司徒明无奈道：“你不知道，她……她……我怕是……”

冷然笑道：“你向来快言快语，今怎的吞吐起来？”

司徒明气馁道：“你……你真笨，还不明白么！她脾气怪，瞬息万变，何况当年她以飞刀伤了你妈，玉姐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要与她较量、为你妈报仇呢，若知我是她女儿，玉姐岂肯向着我？事情终究应该叫她们知道，却是在这里……不行！我也怕她真不是我妈。还是先回岛上去，那时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正在此时，司徒秋的笑声悠悠传来。

司徒明立时浑身打了个寒颤：她已知道我来了，怎生是好？若去见她，会怎样？从此与冷然分手已不容置疑；若不去见她，日后回到岛上也难面对她，当下与冷然一同离开这里漫走天涯么？怕也逃不出她的掌心，何况冷然也必不同意这般的，他还要与十八年未见过的母亲团聚；自己也受司徒秋养育恁多年，母女之情岂忍就此割断！心中七上八下，果真留不得去不得进退两难，哭笑不得。

冷然见她忽的情色大异，忙道：“你怎么了？”

司徒明面无血色，哀怨道：“我妈叫我。”

冷然道：“那就走吧，当面与她说明白，她不会怪你的。”说着又去牵她的手。

司徒明惨然一笑，道：“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不要与她动手、不要离开我，行吗？”

冷然点头，“那是自然，你我姐弟一似一奶同胞，岂能轻易便分开了，尽管放心。”

正待牵着她的手一同出来，忽听得有人在叫：“师弟——”“冷然——”，忙应了一声：“在这里！”同司徒明一起走出去。

司徒明将手从冷然手中脱出来，见来了许多人，只好低了头，任他们七嘴八舌的簇拥了，直奔观前来。

 

司徒秋见来的果然是明儿，想起淑玉说的将来乃幻觉儿媳的话，不觉心头一阵茫然，见司徒明深低了头战战兢兢向前挪步，不敢看任何人，心中却又油然升起一股怜爱来。

一行人来到切近，幻觉细看冷然，其模样果有几分相似乃父，只是身材比他父亲还高着些，这可不就是自己朝思暮盼的儿子么！

淑玉抢先上前，各拉住冷然、司徒明的一只手，来在幻觉面前，笑道：“师太，这便是您儿子与司徒明了！”又向冷然与司徒明道：“你两个快些见礼！”

冷然见这道姑两鬓飞霜，面目苍老，好似年过花甲，想母亲刚刚四十有三，怎会老成这般！必是思虑成疾以至如此。为儿的自幼离开娘的怀抱，近十八年才初次得见，睡梦中也不知有过多少次相会，总也看不清她的脸，今日看得真切，方知许多年来母亲所受的苦难是儿子无论怎样也难想象的，不觉鼻子一酸，端的泪流满面，“嗵”的跪将下去，声音哽咽道：“不孝儿  见过母亲！”

幻觉如梦方醒，止不住悲悲切切忙将儿子扶起来，“儿啊，起来，起来。叫妈好生看看。”

冷然正视着母亲，心里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火那般炽热。

幻觉为儿子拭泪，自己的眼泪却如泉涌不止。

淑玉道：“师太，别光顾了看儿子将明姑娘干在这里。”说着，将司徒明向幻觉跟前推了推，“好妹子，过去叫声娘吧。”

司徒明未料玉姐会来推她，身不由主向前迈了一步，双颊通红。

幻觉拭了拭泪，见司徒明果然袅袅婷婷一朵出水芙蓉相似，心头高兴，刚要开口，那厢司徒秋已然冷冷道：“明儿，你怎么来了？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司徒明浑身一凛，窘迫全无，忙转身向司徒秋走近几步，双膝跪到，“女儿见过母亲。”

此言一出，除冷然之外无不惊异。

淑玉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与她一路同来，只道她当真幼丧双亲，甚是怜爱，岂料竟是这海岛幽灵的女儿。急纵身来到司徒明切近，厉声喝道：“你待怎讲！”

司徒明已是惊恐万状，被她一喝，越发手足无措，不觉向旁闪了一下。

司徒秋不满道：“女侠无理，吓着她怎的。她是我的女儿，还有假的不成？”

淑玉闻言，晓得必千真万确了，狠狠“呸”了一口，跃到冷然身边，喝道：“她是海岛幽灵的女儿，你可知道？”

冷然从容道：“知道。”

淑玉骂道：“臭小子！跟我你也使奸。怎不早说！”

冷然道：“她，她就是丹霞魔女，与你说了，怕你难为她。”

淑玉恨恨道：“亏你还机灵些，若早知她是幽灵的女儿，她必活不到今日！”

冷然道：“她的为人你也知道，海岛幽灵的女儿未必就坏，何况……”

淑玉气得搓手顿足，啐了一口，却又不知眼下该当如何。

杨森插话道：“淑玉不必急躁，看她母女究要怎样。”

只听司徒秋对女儿道：“我叫你好生守在岛上，怎的却跟那个冷然来到了此处？”

司徒明不敢抬头，道：“女儿……知错了，任凭母亲责罚。”

司徒秋温和道：“你有何错？”

司徒明：“女儿不该离家，不该……”

司徒秋缓缓一笑，“好了，我又没怪你。你长大了，也该出来走走。今日咱娘儿俩巧遇，是不是跟我一起回家去？”

司徒明脱口说了个“不”字，却立时收了口。

司徒秋定定的看了女儿，“为何？”

司徒明浑身一凛，抬头看了一眼母亲阴沉下来的脸，又即刻低了头，恐怖地向后略退了退，情不自禁的看向冷然。

冷然见这司徒秋与先时面目迥异，心下诧异之极，还道她也撤了功夫，怎的又比适才年轻了三十岁！嗣见她左手以两个手指捏着一张薄薄的面具，似有所悟，怪道明姐初见我用这功夫时只道用的假面，原来她母亲就有这个东西。忽见明姐那般看了他，似是求援，心中猛觉，便上前几步，向司徒秋行礼道：“伯母在上，晚生冷然，给您……”

司徒秋冷冷打断他道：“年轻人，不要多礼，我怕消受不得。”

冷然见她这般，心下说了声“果然好怪”，不管如何，三爷要说的话总要说出来，便又道：“我有几句话要说，望伯母不吝赐教。”

司徒秋却未睬冷然，伸手去扶女儿道：“明儿，起来吧，地下凉。”

司徒明乖乖的起来站到司徒秋一侧，半低了头，不看任何人。

司徒秋与冷然道：“年轻气盛，倒也不错。有话就说罢，不用太客气，我们又不是很熟。”

冷然道：“其实我与明姐姐一个头磕在地上，已经义结金兰，誓同生死，与伯母原本已非外人，有些事大家还是说开一些才好……”

司徒秋看了女儿，“有这事么？”

司徒明惶恐道：“是。那时女儿……”

司徒秋：“是也好。既然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便不该藏着掖着了。”

冷然向前走了一步，声音略低道：“伯母说的是。我想知道明姐可是您的亲生女儿么？”

司徒秋陡觉出乎意料，却不露声色道：“自然不是。怎样？”

冷然的声音又低了些，“十九年前，您杀了两个武学高手，同时杀了一对手无缚鸡之能的柔弱夫妇，抱了他们的女儿，是么？”

司徒秋暗吃一惊，这些事他这个小后生怎么知道？便是武林之中也除了铁云龙没人知道，难道……  她看了看身旁惊魂不定的司徒明，乃道：“杀了两个武学高手不假，我司徒秋此生杀的现眼高手还少么。明儿是那对小夫妇的女儿也不假，却是那两个高手杀了明儿父母，老娘抱打不平杀了那两个狂贼救下明儿更不会有假。老娘待明儿从来似亲生女儿一般，如此诬赖老娘必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挑拨是非。是谁叫你来的？”

冷然端的锐气登减，难道果然是铁云龙诬陷她么？

司徒明更是惊喜交加，惊的是轻易得知了面前的母亲竟是自己的大恩人，喜的是此段渊源一经揭开，一场不知要何等凶残的恶斗即可化为乌有，武林中人也不必再听些子谣言蜚语那等鄙视母亲，自己也有希望不与冷然分开。他十分感激地看向冷然，早知如此，本该欢欢喜喜随他来见母亲，何苦让他费那么多口舌！

淑玉、杨森等更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