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我的旧油画箱

　　郑学诗
　　在我伏案工作的桌子旁，一直伴随我的是多年前用过的一只旧油画箱，每当我敲击键盘，进入思考时，禁不住总要下意识地抚摸它，有时还要打开，里面的画板、画笔、颜料、画铲，经常勾起多年的回忆，想念故去的母亲。
　　那是大学毕业刚工作，当我把刚刚领到的第一个月工资交到妈妈手中的时候，她再三问我想买点什么，我摇摇头，她知道我孝顺，家中经济困难，我不会张嘴。可妈妈心很细，知道爱画画的儿子心里想什么，有时偶尔给我一点儿零花钱，我都买了便宜的水彩颜料。她了解我的自尊和爱面子，背着我找到和我一起画画的伙伴，东问西找，为我买了一个二手油画箱。我记得那天早上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床头上放着一个被擦得十分干净的旧油画箱。
　　妈！我大声喊起来。妈妈微笑着慢慢走过来，手中拿着我书包里经常放着的一张列维坦的风景油画，连连摆着手，不让我说话，我猛地跳下床，紧紧地搂住妈妈，眼里噙着无声的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事后，我从同学那里才知道，这个旧油画箱花了我第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二。那个月是我和妈妈经济最紧张的日子，也是妈妈微笑最多的一个月。
　　我上大学时是美术组组长，喜欢油画，尤其喜欢列维坦的风景画。作为一个穷孩子，能够用蜡笔临摹他的画，已经感到很幸福了。你会想到后来当我用上属于自己的油画箱时的心情该有多激动！
　　是列维坦的油画风景，让我喜欢上了自然之美，让我比以往更加热爱大自然。有一段时间，我曾发疯地迷恋油画，经常跑到书店去看俄罗斯画家列维坦、列宾、契斯恰科夫的画册，一到周末，就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到郊外画风景。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列维坦写给挚友契诃夫一封信的两段话：
　　“我还从来没有如此爱过自然，对于它如此敏感。我还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这种绝妙的天，它流注于一切。但非人人能见，甚至无以名之，因为它不是理智与分析所能获得，它只能由爱来理解。没有这种感受就不能成为画家。”“不仅需要用眼看，而且还要用内心去感觉自然，听自然的音乐，体验自然的幽静。”
　　遗憾的是，由于工作紧张，后来没有机会再坚持画油画了，只好挤出业余时间画一点，当然，长进不大。经常看着画箱，想起当年母亲给我油画箱时那双充满希望的双眼，流泪，发呆。常年无奈地游弋在枯燥的理论海洋中。直到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相机，沉醉在列维坦风格般的大自然景物定格中。几年来，由于像当年迷恋油画那样沉醉于摄影艺术的探索，我竟拍出了2000多张风景和人物照片，我感受到了情感融入自然时那种物我两忘的美。每当我拿起相机，我总想起了列维坦那令人感受到一种唯美而脱俗的静，一种返璞归真可贵的童心。
　　妈妈，如果在天之灵有知，你会看到我的风景照片的意境能从儿子从小就喜欢的列维坦画中找到一点影子呢，您肯定会感到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