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新校区建设的三大误区
——建筑文化的视觉
目前,国内多数大学为了自身发展,大都开展了新校区建设,一些高校新校区的建设投资高达数十亿元,甚至更多。不可否认,大学新校区建设改善了办学条件,优化了教学环境,使各种教学资源的搭配使用趋于合理,特别是那些由原来数所院校合并而成的新大学,开展新校区建设势在必行。但大学新校区建设所带来的弊端也是有目共睹的,如过重的债务,教学精力的分散等等。这里,我们抛开这些内容,仅就大学新校区建设在建筑文化上存在的问题谈一些看法:
一、形式压倒功能
大学校园建筑的设计必须根据教学、科研这一根本目标来进行,这是勿容置疑的一件事情,相信每一位教育主管部门的领导和大学管理人员都很清楚这一点。我手头放着上个世纪80年代购买的《建筑形式美的原则》一书,由美国建筑学家托伯特·哈姆林所著,该书的第一段话就是:“最早的建筑学家玛库斯·波里奥,在奥古斯都时期写的全部著作流传至今。他认为,建筑有一个三位一体的基础:适用、坚固和美观。现代的评论家,用它来寻求功能完善、结构先进和富有创新精神的优秀设计。从维特鲁威的时代到现在,尽管不同时代有不同的侧重,但这三个不同的因素,依然被当成优秀建筑中至关重要的因素。”但是,在这三个不同的因素之中,究竟哪个因素是最关键的?或者说,他们之间是否存在一个主从关系呢?事实上,解释清楚这个问题,也有不小的困难,因为在建筑领域和在其他领域一样,也存在着类似于功能主义和惟美主义的不同追求。不过,凡事都应该看它的本质,大学校园建筑的本质是什么?可以说,没有人会认为大学校园建筑是一件观赏作品,建筑是一种实用艺术,所以它不同于音乐、绘画和雕刻,就像花瓶再花俏,它的本质必然是插花用具一样,大学校园建筑再漂亮、再花俏,它的本质也只能是为学校的教学、科研、办公提供必要的场所和空间。18年前,笔者曾发表过一篇题为《现代建筑的色彩和质地》的文章,现将其中一段相关的话摘引如下:
“功能和形式相统一”,这是现代技术美学所应遵循的最基本原则。这一原理告诉我们,在考虑建筑的色彩形式时,决不能为了突出视觉感官上的漂亮而忽视它对其功能的依赖作用。在工业设计领域有一句老话,叫做“形式服从功能”,它的含义就是要求工业产品的外观设计必须首先符合其功能的要求,然后才能求美。脱离开功能而单纯追求形式上的美观,往往会导致产品在实际应用中的不良。因此,美国的肯尼斯·C·肖尔瑞把这句格言又称之为“形式表现功能”,即形式的审美因素应能突出其功能的特点。建筑是一门最常见的实用艺术,它的外观色彩的设计同样要照顾到它特有的性格和功能。(《美与时代》,1989年第12期。)
建筑的功能是为了实现建筑的目的,而建筑的目的则决定了建筑的形式,无任何目的的建筑形式是荒谬的,也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因为建筑不是涂鸦,这里不存在所谓的“随意美学”。目前国内不少大学新校园建筑的设计,尤其在型式构架上,极尽花俏之能事,甚至被人们称之为西方后现代建筑思想的实验场,繁复缭绕,装腔作势,如同巧设迷局,空间利用律极低,拿国家和人民的土地开涮,就像一组主题消亡而形式飞舞的线条和块垒,不知所云,扎眼刺目。西方著名哲学家柏格森曾说:“凡是将行动和事件安排得使我们产生一个幻想,认为那是生活,同时又使我们分明感觉到那是一个机械结构时,这样的安排便是滑稽的”。如此说来,目前国内不少大学新校区的建筑设计,就是滑稽的和可笑的。
二、校史传统断裂
历史总是值得尊重的,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割断校园的历史文化脉络,大学建筑是展示大学内涵的最佳窗口,它的发展创新必须以承载自己的历史文化为特色,不能脱离自己的历史文化语境,特别是对于那些具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学校而言,更应如此。事实上,历史是文化之根,校史是校园文化之根,校园建筑是校园文化的最直接体现,也是一个大学的品位和境界,所以校园建筑应该有其历史延承性,既不能虚化历史,也不能割断历史,无论是老校区还是新校区,都该如此。事实上,很多历史悠久的大学,其建筑文化丰厚深远,本应该在其新校区建设中得到完美的体现,但很多学校却并非如此,而是另起炉灶,张扬设计家意想无端的能耐,满足决策者好奇猎新的心理,其结果必然是怪态丛生,洋相出尽。即便从美学的角度来看,建筑不是个人的潜意识密码,而是功能性极强的大众艺术或大众文化。我国许多大学新校区建设,不仅没有了传统,也没有了章法,没有了美,更没有了艺术和文化。黑格尔曾说:“音乐和建筑最相近,因为像建筑一样,音乐把它的创造放在比例和结构上。”歌德把建筑称作“凝固的音乐”,19世纪德国音乐家姆尼兹·豪普德曼在《和声与节拍的本性》里则称“音乐是流动的建筑”,这都说明,优秀的建筑必须是和谐的,有旋律感的,至少应该是有统一的基调和有秩序的风格的。歌德还指出:“我们固然不能说,凡是合理的都是美的,但凡是美的确实都是合理的。”所谓合理的,也就是和谐的,有秩序的。而我国不少大学的新校区建筑,历史与现实严重断裂,就像一副无根的概念波普或拼贴画,杂乱无序,东拉西撤;又像一位失魂落魄的现代乞丐,既不让人同情,也不让人怜悯,甚至另人大倒胃口。更为可怕的是,这种大学建筑的沦丧和异化,很可能是大学精神模糊甚至是丧失的一种表征。
三、地域文化沦丧
在日趋格式化的今天,地域文化受到了人们格外的关注。正当许多建筑学家大声呼唤地域风情回归的时候,我国许多大学新校区建设却反其道而行之,日益把鲜活的地域风格从自己的地盘中删除,不顾一切地,甚至是疯狂地向所谓的“国际”接轨。笔者到过不少的大学新校区,从色彩上看,大都清一色的所谓“哈佛红”,似乎成了一种难以超越的大学建筑色彩,给人的感觉是,只要和哈佛大学保持同样的建筑色彩,就一定能办成哈佛大学一样的水平了。岂不知“哈佛红”是哈佛大学悠久历史的见证,它和哈佛大学同样古典的建筑型式相得益彰,已经成了哈佛大学的形象色,是哈佛大学个性的最好展示,大家一窝蜂地追逐“哈佛红”,就是拿人家的个性来泯灭自己的个性。从型式看,也大都是清一色的后现代杂耍,看起来个性十足,实际上个性全无,因为无根的个性只能是一种任性使气和自我摧残,给人一种败家子自毁门面的感觉。
在我国最早的手工设计著作《考工记》中,曾讲到:“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为良。材美工巧,然而不良,则不时,不得地气也。”在1995年出版的《中华美学史》和2003年出版的《中华艺术美学》等书中,笔者曾就此发挥指出:《考工记》所强调的“天时”和“地气”,可以引申为对工艺美的生态美的重视与追求。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自然环境,生活于其中的人们自然有不同的习惯、爱好和审美趣味。工艺的制作和建筑设计必须反映出本地域、本民族的审美趣味和文化追求,脱离了这一点,也就失去了它的地方特色。就现今而言,民族的或特定地域的工艺品和特色建筑已成为某一民族地区的文化象征,具有广泛而深刻的文化意味,并且往往因此而为他民族和他地区的人们所喜爱。这一点恰与现代建筑形成鲜明对照,现代建筑往往置地方特色与民族情调于不顾,搞单一模式,单一规范,失去了昔日的丰富多彩与人情韵味,至使人备感厌烦。目前的许多大学新校区建设便是如此。在发表于《美与时代》1991年第7期的《生态复苏的意义——城市美学之三》一文中,笔者曾对现代建筑无视地域文化和民族风情的现象有过更详细的说明,其中有一段话说:“城市设计千篇一律,不顾地方特色,这几乎是二次大战以后世界性城市设计的通病。毫无疑问,城市固然是一种社会性的创造物,但它却受气候、地域和生态系统的强大影响,如果忽视了这一点,就会严重破坏人类的生存环境,使本来与地域的人们融为一体的环境变得面目皆非。我们可以看到现代工业技术千篇一律的风格正在这方面造成极大的失策,它根本无视区域性生态结构的特征,结果造成了许多浪费和重复性的劳作补偿,但仍然于事无补,这就是极其相同的设计出现在极不相同的生态系统中,最终使环境与人的需要日益分离。尤其是所谓的标准化生产原则使它不仅无视人的需要与人的趣味,而且还丝毫不顾及地理条件、气候条件以至民族间的差异。”不可否认,大学理念更应该面向现代化和世界化,但现代化和世界化绝不能理解成格式化,人们不是总爱说“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