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路牌与班芙立交桥
选自《青年博览》9月下
◎卓然
一次难得的机会,终于让我有幸去领略枫叶之国加拿大的美丽风光,还有我神往已久的班芙国家公园,据说这是每位访问加拿大游客的必到之处,和中国“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意思颇为相似。
“欢迎到班芙”,公园导游皮特森热情地把我们接上吉普车,说道:“来吧,你的心将会接受一次自然的洗礼。”果然如他所言,走进班芙,就仿佛融入了仙境。深邃的路易斯湖,巍峨的落基山脉,壮观的史前冰川,还有一望无垠的原始森林。
正当大家啧啧不已的时候,精美的画面上凸现出一道败笔,我看到前面有一座石拱桥横亘在50米宽的公路上方。这座石拱桥的桥面凹凸不平,中间还深深下陷,稀稀拉拉地长着灌木和杂草,和周围美不胜收的景色格格不入。
“嗨,皮特森,这桥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什么废置不用的失败设计?”我好奇地询问。
“亲爱的朋友,我们把它称之为‘班芙立交桥’,这样的桥还有好几座呢。猜猜看,在国家公园里,它们是做什么用的?”
我们几个人马上领悟过来,原来它是专门为野生动物“过马路”设计的。
“答得好!从1885年班芙国家公园创立以来,随着交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动物因为穿越四通八达的公路而无辜丧命于车轮之下。更严重的是,公路把动物的活动领地搞得支离破碎,限制了迁徙,不利于种群发展,简直是个灾难。最后,公园管理局特地为园内的野生动物们修建这样的立交桥,结果非常奏效,几乎不再发生动物撞车的悲剧了。”
“就是,就是,修上几座这样的桥,一个简单的办法能解决多大的问题呀。”
“你是说简单?不是的,不是的……”皮特森很夸张地摇摇头,说道:“修建这些‘立交桥’前前后后用了十年的时间,几百名志愿者加入,差不多花费了六千万元。”
我们都不能相信这看起来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石拱桥还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皮特森解释道:“不要以貌取人。班芙立交桥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精心设计的。首先要统计事故多发地段,跟踪不同的动物来绘制活动和迁徙的路线,两者结合来选定桥的位置。然后还要考虑到动物的诸多天性
。棕熊是没兴趣在平坦的金门大桥上散步的,所以要把桥的人工修建痕迹减到最低,使它与周围的自然环境和谐统一起来。桥面做得向下凹陷许多,这样动物通过时就不会受到公路上穿行车辆的干扰。还有,比较繁忙的交通要道两旁都有绵延不断的隔离网,网上有铃档,一旦动物靠近,就有铃声将他们惊走,如此一来,逐渐引导动物们能习惯使用属于自己的立交桥。从开始规划到最终施工,方案几经变动,施工的时候还要考虑环保,限制污染。光是参与设计建造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就不下一百人……总之,是个大工程。”最后,皮特森还颇为自豪地补充:“我就是那时候来到班芙的。对了,中国的大熊猫和藏羚羊很出名,我想你们那里的自然保护区建设是不是也很有特色?有没有遇到过同样的难题?”
听到皮特森的话,我们几个人都沉默了。皮特森很是奇怪,追问之下,我就如实相告:“就在几天前,我们还在谈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现状呢。随着藏羚羊与可可西里的声名远播,数以千计的探险者和游客纷至沓来,越来越多的车辆涌入原本人迹罕至的可可西里。那里无人监管,马达的轰鸣打破了自然的宁静祥和,肆意伸展的一道道车辙碾死植被、破坏土表,加上尾气的排放,垃圾随地乱扔,都严重威胁当地脆弱的生态系统,更有许多动物惨死于呼啸而过的车轮之下。”
“我简直不敢相信,难道就没有人去制止这一切吗?”皮特森急切地问道。
“有篇报道说这已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在保护区内竖立了十几块提醒司机谨慎驾驶、小心动物的路牌。”
“就这些?”
“是的,就这些。”看到皮特森皱起眉头,我赶快接着说道:“说实话,效果如何我们也都明白。可可西里路牌的本意是好的,就是在具体措施上比起班芙立交桥差的太远。我们管理保护区的经验毕竟不如加拿大,也有资金和技术上的原因。”
皮特森摇了摇头,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缓缓地说道:“是路牌还是石桥并不是关键,这才是关键。”他用手指指自己的额头,然后就继续讲解路边的风景了。
关键是什么呢?皮特森一直没有说,我们继续着班芙之旅。虽然风景美不胜收,但是这个疑问却始终压在我的胸口,直到我们来到班芙国家公园管理局的办公楼前。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地向我们问好,让我们随意参观或者拍照。听到我们对班芙立交桥赞不绝口的时候,他指着在窗外检查车辆的皮特森说:“班芙立交桥也有皮特森的一份贡献,他辞去工作,从美国赶来跟着科学小组在山里跑了三年,快把山上的每个石头都摸清了。”
“他原来做什么工作呢?”
“皮特森是建筑工程师,原来有自己的公司。十五年前他作为志愿者来到后就一直没有离开。陆陆续续来到班芙的志愿者里和他一样受过良好教育的有二十多个人,模仿自然环境建桥的设计就是他们和动物学家们讨论出来的。”
“对不起,但是……志愿者真的是没有一点收入吗?”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管理局每年的预算里有留给志愿者们的津贴,不过只是象征性的,其他的就靠他们自己了。他们给一个环保科普网站做栏目,为公园开展募捐和寻求赞助,另外就是兼职作班芙镇学生们的课外辅导员。他们没有家,就住在公园的办公室里,不用付房租的,所以那点收入倒也够他们周末晚上来一罐啤酒的。我想皮特森更多的时候还得指望偶尔发表文章的稿费来买经常穿坏的登山鞋吧。”
“那是不是一种苦行僧式的生活?”
“皮特森肯定不会这样想。他们很快乐,你要是和他们交朋友也会被感染,因为他们觉得找到了自己值得献身的事情。”
交谈被皮特森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又和一群孩子嬉戏在一起,落日的余晖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闪耀着金子般的光辉。突然之间,我感到释然了,似乎压在胸口的疑问也被那笑声驱散了。
告别之时,我把自己刻着藏羚羊形像的手机挂链送给皮特森,对他为班芙所奉献的一切表示钦佩。皮特森紧紧握住我的手说:“谢谢。班芙立交桥是我的骄傲,但是可可西里路牌告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许正如你们说的,路还很漫长。”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张路易斯湖雪景的明信片,上面印着漂亮的烫金花体字:
“The earth
is our mother,and our mother needs our help.Do
something,anything.”背面的字句则简短有力:“已离开班芙,可可西里见。你忠实的朋友,皮特森。”
选自《做人与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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