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横断山》中的麻梨坝：一次次失去地标的村庄

小七编录

现在，这个家乡真的是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黄家固甚至拿不准这样的一个破地方究竟是不是生他养他的那个让人痛让人苦也让人恋的麻梨坝了。这里为什么会叫麻梨坝呢？他是听老辈人讲过的。其实这里最初叫做麻栗坝。西北方青龙山的一只龙爪子向坝子里伸得最长，人们称这里为龙爪老堡。老堡上除了松树外，还间杂着长了一大片麻栗树，其中长在坡脚那里的一棵特别地大。黄家固小时候还看到过它，它很早就被雷打断了，只留下房子那么高的一截桩桩，在桩桩顶部的周围发出了几根像大腿那么粗的新枝，同时还经常有火烟从它的顶部冒出来，因为它里面是空的，底部的空间有一个小棚子那么宽大，里面坐得下几个人，它还没有着雷打断的时候，过路人经常在它空心的树洞里面躲雨，有的还在里面烧起一堆火来取暖过夜。

久而久之，里面的木壁就变干变烂了，一着火就会燃烧，越烧空洞就越大。小娃儿们都不敢靠近它，因为它是着雷打断的，据说它总是不熄灭的火烟就是当时留下的雷火，因为它太大了，所以总是烧不完。最令人害怕的是，尽管里面一直在燃烧，但它的外面一层却是活着的，还发出了一些活着的枝条。这不是鬼神在作怪，那还能是什么？

终于有一天，它彻底地倒了下来，因为社上把那片荒坡垦成了荞地，它老是怪怪的站在那里冒烟子，影响很不好，所以社长派了几个壮劳力，轮番砍了好多天，才把它砍倒了。包产到户后，承包那片坡地的人家把它的根都挖出来了，挖出来的树根都有一大马车，够一家人烧很长时间。从此以后才记事的年轻人，就不会有关于它的任何记忆了。

由于它如此超乎寻常地长得奇大无比，所以才成为地方上当初的标志物和名牌，并把这个地方叫作麻栗坝。后来标志物和名牌都消逝无影了，再叫这个地方为麻栗坝就莫明其妙了，而且麻栗树长不成材，木质粗糙松脆，人们甚至都不愿意拿它来当柴烧，所以别的麻栗树担当不起地方标志物和名牌的重任，再叫这里为麻栗坝就没有意思了。

就在这棵大麻栗树对面大约五百米远处，干坝子侧坡上有两棵巨大的麻梨树，树干要由两个大人才合抱得过来，树冠像院落那样宽大，高高地撑在天空里，每年从它们身上摘下的梨子多到每家可以分到一小箩。大麻栗树消失掉后，它们成为当时地方上最醒目的事物，于是这里的地名不知从何时起就悄然改为麻梨坝了。

接下来的话题又回到了黄家民的身上，因为包产到户后，耸立着两棵大麻梨树的那块地分在了他的名下。他觉得，一是树冠太大，相当遮太阳，他家有一块院坝那么大的地都在树冠下面，根本种不出庄稼；二是梨子一成熟，大家都来摘，把他的苞谷都踩倒了，他说是他家的梨子，但人们却说是社上的，他管不了。所以他一生气就把它们都砍倒了，它们的树干和树枝够他当整整一年的烧火柴。第二年，他又把它们的根都刨出来了，又够他烧了好长时间。

这个地方新的标志物和名牌就这样又消失掉了。尽管村子里的果树林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大不小的麻梨树，但麻梨果的样子不好看，品质也粗劣，汁水也少，也不是很甜，核也太大，并不是一种好梨子，而其它品种的好梨子多的是，所以它们凭自己的品质和资历也承担不起地方标志物和名牌的重任。这样一来，继续叫这里为麻梨坝仍然是莫明其妙，二十岁以下的当地人和所有外来人都会感到莫明其妙。

现在，这里什么明显的标志物都没有了，该把这里称呼为什么才是名副其实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