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与诗意

台湾诗人余光中在《咏李白》中叹道：“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三分啸成剑气，秀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余先生笔下的李白真是浪漫至极，诗人原来也可以这样潇洒从容地做一把，非羽化成仙者不及此！

然而诗意的展示并不尽在于快意人生和闲适心境，相反，更多情况下，遭贬，漂泊，罹难，怀才不遇等凄苦境遇，更能酿造诗意的琼浆。屈原披发行吟，绝唱《离骚》问世；老杜半世飘零，感伤诉诸笔端；东坡迁谪黄州，遂成一词两赋；稼轩栏杆拍遍，抒写英雄悲歌……从雨巷诗人戴望舒，到“作别西天的云彩”的徐志摩，从以“网”解读生活的顾城，到“面朝大海”的海子，或沉郁顿挫，或怒发冲冠，或苍茫寂寥，或伤逝低回。以此而论，诗意其实就是诗人失意的流露和爆发。司马迁在《屈贾列传》中总结说：“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不通文墨的人在陷入困境时也会寻机喊上几嗓子以排遣胸中郁结，何况这些心性高傲的诗人们呢？“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杜甫以诗的语言高度概况了作为诗人的宿命——真正的诗人永远是漂流在涛急浪滚的大海上仰望苍天的爱哭的孩子。

失意是雨，诗意则是雨中的花，它哀艳、凄美，绽放枝头，永不凋零。失意是风，诗意则是风中的铃，它响亮，清脆，响遍空中，经久不息。没有失意的诗意是朝露，日出而晞；没有失意的诗意是流云，风吹而散。

诗穷而后工。只有那些经历苦难、饱经沧桑的诗人才创作出流传百代、脍炙人口的诗篇；只有那些悲天悯人、心系苍生的诗人才吟唱出感人肺腑、动人心魄的佳构。而那些沉浸在温柔富贵乡中的人，不是无病呻吟，矫揉造作，就是逍遥快活地及时行乐，被优裕拨弄的灵魂在酒池肉林中麻醉而死，留下的是一片苍白和死寂。而在江湖草野之间，尽管失意纠结牵绊，但灵魂不被剥离，高尚不被吞噬，这才唱响了震烁古今的真情旋律。

李白算得上人生得意吗？长安供奉期间，由于不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被赐金放还，从此，行走风雨，浪迹天涯，“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青莲居士一吟成绝，一醉千秋，看似飘逸俊彩，却也蕴涵着失意的孤愤，也正因此，李白才显伟大，才显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