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岱山的渔歌号子

邵顺文

大海馈赠给我们最厚重的礼物，究竟是什么？如果你听过岱山的渔歌号子以后，你的心中，自然就有了一份答案。

几天前，我组织一批作家来到浙江岱山，参加当地的海洋文化节。在我们抵达岱山的当晚，地方领导请我们聆听了一曲岱山的渔歌号子。唱歌的是一个汉子。他的年龄，应该在三十出头。他个子不高，但是非常精悍。他上来以后，给我们介绍了自己，然后为我们解说了号子的歌词：让大海休养生息，让鱼儿延续生命，让人们懂得感恩，表达对海的崇敬……感谢龙王，赐给我们鲜活的黄金；感谢海神，馈赠我们劳动的欢愉；感谢海洋，感谢潮汐，母亲般滋养着我们的生命。

接着，他握起话筒，纵声引吭。他唱的每一句的后面，都跟着“嗨哟嗨哟”的号子，而且他每唱一句，都要摆出一个姿势——渔民劳作的姿势。他歌唱时，用的是岱山本地方言，我听不懂，由于有了先前的解说，每句话的意思我大体明白。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美，宛如潮水涌动，宛如云从一座岛屿飘向另一座岛屿，宛如星星有节奏地撞击着我们的心魄。我从他的歌唱里，看到了一幅幅渔民们劳作的画面。我看到他们头顶的烈日月光，我看到大海卷起的滔天巨浪与大海平静以后的温情善良。我的眼睛湿润了。是什么感染了我，让我止不住泪流满面？擦干了泪滴，我才看清，只有世代不息的劳动，才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难道这渔歌，不是最美的劳动赞歌么？

在漫长的海岸线行走，见到过各种各样的海螺。我喜欢海螺，因为它们也是大海的居民，如同人。当先民在劳动的过程中，发出婉转、悠扬的渔歌号子的时候，海螺们在做什么？拿起一只海螺，放到耳边，你可以听到海螺记录的乐谱。它们会从海螺的某个角落传过来，抵达我们的耳帘。那声音如此清越、宏阔，让你久久不能平静。它们，就是海螺的渔歌号子，是海螺对于大海的讴歌。

海洋不光是海边居民的母亲，也是内陆居民的母亲。母亲用自己宽阔的胸襟包容了我们，让我们得以世代传承。我们用什么回馈母亲的爱与包容？大海馈赠了我们什么，我们就用什么回报大海。而渔歌号子，此时也许是最好的礼物。

岱山流传着很多渔歌号子，现在会唱的人并不多。号子，也是灾难中的人们秉持的生存信念。据说，在遥远的过去，当台风来袭之前，岛上的人们便自发的组织起来，以家庭为独立的单位。每个家庭的人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面朝大海，高声歌唱着渔歌号子，共同等待灾难的降临。这个遥远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想象着灾难来袭的场景，想象唱着渔歌号子的人群，一批一批地倒下去的悲壮，我心潸然。

第二天清晨，举行了祭海谢洋大典。在大典上，一个国内著名的演唱组合用普通话给我们演唱了这首渔歌号子。我发现，她们的声音很纯很美，纯美的像流淌的诗歌。可是，我却更加喜欢那个岱山本地渔民为我们演唱的号子。他演唱的号子，让我感觉到激动。在诗意美和生活美两者之中，生活的美更加让我们难以忘怀，因为，我们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大海的一部分。

类似的号子，能够在眼下这个物质时代守住自己最后的舞台么?人们自己的身体里，渐渐地流失了灵魂的钙质。我惊喜地获悉，岱山的渔歌号子已经列为国家级非物质遗产保护名录，这对于挖掘、抢救、传承这个古老的渔歌文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动作了。

我们应该馈赠给大海最厚重的礼物，究竟是什么？如果你听过岱山的渔歌号子以后，你的心中，自然就有了一份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