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漂起一点白色，远远看去，像一块塑料泡沫浮在水上。风远远推着，这白色就随风飘动，慢慢地漂至湖堤。在湖堤站着的我，这才看清楚原来这是一条将要死的鱼。

我的心里不禁一凉，忙问：“你为什么将会死亡呢？”

那条鱼在风中摆了摆自己的尾巴，似乎在说：“我并没有死亡，是你认为我将要死亡了。生是死的伴侣，死是生的开始，谁可以说清楚生死的始末呢？生是元气的聚合，元气聚合则生，散失为死。散失是另一种聚合，聚合是另一种散失。生与死并没有什么根本的差别呀。”

我接着问：“那么你就没有感到一丝悲伤吗？”

那条鱼又摆了摆自己的尾巴，似乎在说：“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得道者用心如镜，物来不迎，物去不送，物来应照，物去不留，顺任自然，毫无私心，惟其如此，才能够超然万物，不被伤害呀。我又哪里会有丝毫悲伤呢？”

我接着问：“那么你有没有责怪把你糟蹋到如此境地的湖水呢？”

那条鱼又摆了摆自己的尾巴，似乎在说：“天地之间，天无私心，地无杂念。难道水会有私心，单独把我置于绝地吗？如果要追究，什么是答案，什么又不是答案？大概使我到达如此境地的，就是我自己的命运吧。”

那条鱼接着说：“鱼相忘于江湖就可以忘记一切从而悠然自得，人相游于大道就会忘掉一切从而逍遥自在。你现在距离我太远了，连我都没有为自己感到悲伤，你又何必为我悲伤呢？”

我问它：“那么，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达到你所说的境地呢？”

它接着说：“大境界可以从文字得到，文字可以从语言那里得到，语言从目见那里得到，目见从耳闻得到，耳闻从修持得到，修持从咏叹得到，咏叹从静默得到，静默从空旷得到，而空旷，则时从疑似本源那里得到的。”

我问：“你可以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你的名字叫什么么？”

它说：“我从北海来，将要到南海去。我的名字叫鲲。”它的话刚刚说完，我看到一只鸟从水中跃起。那鸟的翅膀，越来越大，大过了湖泊，大过了我头顶的天空，似有几千里宽。

我大吃一惊，再朝那鱼刚刚停留的位置一看，那鱼已经不见了踪影。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波动的涟漪。

“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看着渐渐宁静的水面，我默默念起《大宗师》里的这句话来。我知道，对于天地万物来说，我是我，也是那漂浮的鱼。鱼是鱼，一样也是漂浮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