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呢？浓缩到文件上，对于中国政府，我是身份证上的那个名字。对于外国政府，我是护照上的那个名字。这就够了吗？远远不够。

我生而不幸原意挪动。从一个城市挪动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挪动到另一个国家。于是，我的身份便显著地成了问题。到哪儿人家都要先审查一下让不让你进来。在国内，给了许可，叫户口。在国外，给了许可，叫签证。签证也不过是允许你进来看一眼，转一圈，至多喜欢的话，呆上那么个三两个月。想长呆？对不起，要居住证。在美国，这叫绿卡。那一个绿卡难道了多少英雄好汉。管你一身本领趟过江湖，管你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没有绿卡，一切都白搭。

可惜，美国绿卡只在美国本土“牛”。到了另外的国家，人家不认。阿尔及利亚，别看人家不怎么兴旺发达，人家也“牛”。想居住在我们这儿那叫不容易。先是打发你访客回去换个工作签证进来。工作签证也只给你个把月的。你这中间就续着签吧。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再给你个长期一点的签证，然后表现好了，最后再考虑给你个居住证。据说，那也只是一年有效。每年还要更新。

为了这有效一年的居住证，我努力。我要提供我的出生证明，我还要提供我的无犯罪记录证明。所有证明还必须由中国大使馆出具认证证明。咱大使馆呢，也不是吃素的。咱中国人办事更仔细着呢。出生证明不仅要国内公证，北京公证处都不好使，你还得认证。对我这个10年前就流落他乡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个陌生。除了公证，还得认证？哪儿去认证呀？无犯罪记录？只能证明离开中国之前在中国时你大概没犯过什么事，但那十年你老人家去了美国，谁知道你在美国有没有犯事儿，比如，枪击总统未遂呀？中国查不到我，美国管不到我。天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我成了汤姆-汉克斯演的那个在机场里过日子的无国籍的人。

于是，咱没办法的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咱不是唯一一个身陷囹圄的人。中国大使馆门口每周四都站着差不多一样命运的人。我就不信那成千上万的劳工都一溜烟儿地齐备出生证明和无犯罪证明。我最佩服的是那些开小商店的同胞。大字可能不识几个，却把一个个表格填的奔儿好。当地住址还都是法文的呢。不过，在一小商店复印文件时遇见一开小商店的温州老兄。人家已经一口法语，而且还能拽两句阿拉伯语。告诉我他人来阿尔及利亚已经十年了。当初也啥都不会。没辄。只能学。愣是学会了。听我艳羡他，这老兄摇摇头，说，福建人在这儿才厉害呢。有一个村子一整村子的人八百多口全来阿尔及尔了。我的天老爷，地老母呀。中国人就是能干，能干，还能干。人家八百多口都安营扎寨了，那得经过什么样的文牍和武牍啊。算了，算了。俺这足足小菜一碟。让干啥就干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