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遥远的60年代初,在一个炎热的夏秋之交，我6岁，住在古城西安东木头市太平巷一个砖砌的地下室里。那是一个穹型的城门洞似的两间开屋，像地窖，巨大的青砖好像藏着无穷的奥秘。门楣上有一块砖雕，刻着潜心静居4个楷字，旁边还有庚申榴月4个小字。

    我们的太平巷很狭窄，状如木匠用的曲尺一样。一个人走进去连双臂也展不开。刚进巷口时，假如拍拍巴掌，就可以听到一种震荡的回声，使我每每疑心巷子的地下有个空的地宫，转弯处略宽一点，转过弯有一株遮天蔽日的白椿树，三四个人都合抱不住。

    白椿的嫩叶可食。在春天发出嫩芽的时候，大哥手执绑在竹竿上的钩子，脱了鞋借着墙攀上去，钩下一地的椿树芽，我们在底下拣，回家用开水烫熟切碎，拌着盐醋辣椒，就是一味下饭的佳肴。大哥是个书呆子，从小爱读书，无论睡前、走路、吃饭、蹲茅房，走到哪里都捧着书。巷子里的游戏从不参与，一有空就躲在地下室里，除了看书就是鼓捣矿石收音机，还爱画画。因此学习一直很好，每次期末都捧回奖状来。家里穷，供不起上高中，只好在15岁时穿着母亲用两块大手帕缝的汗衫，噙着眼泪出了门，独自到渭北高原上技校去了。临走时用毛笔抄了篇《朱子治家格言》留给我们兄弟姐妹。

    后来父亲曾拿着大哥的来信自豪地在院子说：家里老大会开卷扬机了，还会开拖拉机。邻居十分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