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一天，母亲要随单位去西藏民族学院，说是看西藏农奴展览。我听说去咸阳，就闹着要去，抱着母亲的腿不松。母亲拗不过我。那是一个血腥的展览，给我儿童的心灵一种强烈的震撼。

    那是一个慵懒的春天。小麦已经返青，太阳照得大地发暖，高马槽的卡车上挤满了戴着草帽昏昏欲睡的人们。草帽是用麦秸编的。我和母亲受领导照顾，破例被安排在驾驶室里。风从前面吹来，在麦野里拂出亮晶晶的麦浪。沿途可以看到一些颓败的土夯墙。

    当我背着水壶在咸阳被抱下破烂流丢的大卡车，进入光线昏暗的教室时，我看到许多从未见过的稀罕东西。

    在课桌上搁着人头盖骨做的饭碗，镶着黄金、碧玉、翡翠、绿松石和红珊瑚，还有人的大腿胫骨做的乐器法器，两头镶着黄铜，其中一个是用处女胫骨做的法号。更令人怵目惊心的是刺青人皮做的灯罩，半透明的整幅活剥下来的人皮，发着绿色霉斑枯瘦如柴被剁下来的人手和人脚，活剥出来人的怪异的眼珠子泡在瓶子里，割下来已经泡胀的男人的生殖器、活剖出来的人的心脏肝脏和未成型的婴儿，人骨头做的白色念珠，以及各种杀人的凶器、刑具：锋利的各种刀具、削薄而轻巧怪异的斧头，生牦牛皮加入金线编制的皮鞭，人的腿筋编制的半透明的鞭子，沾满人血的木棍，中间挖出脚丫形状的木槽，粗笨的脚镣手铐，令人发指的血衣和一个能完整取出人的全副牙齿的器具。真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年轻漂亮的女解说员泪流满面表情凝重，侃侃而谈。解说员指着一截骨头管子说：“大家请看，这个器具是用来取活人眼睛珠子的。把这个人骨头做的管子搁在人眼睛上，用手一拍，活人的眼睛珠子立刻就掉出来了。”又指着一件铁片串起来的衣服激动地说：大家现在请随我看看这里。这是一件活剥人皮的东西。在严寒的冬天，万恶的狗腿子把这件铁片串起来的衣服给浑身赤裸的穷人穿上，马上泼一盆凉水，穷人的皮肤就和这件铁片串起来的衣服紧紧的粘在一起，再把这件铁片串起来的衣服猛力脱下来，那个可怜的穷人就只剩下一个剥了皮的人核，疼痛难忍而悲惨地死去，而罪恶的奴隶主就可以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

    我看见墙上钉的那张干硬完整的人皮，半透明的，已经发黄了，并且生着绿色的霉斑，眼睛和嘴巴处是空洞，有头发，生殖器是干瘪的，有浓密的阴毛。

当时母亲抱着我，颠了一下说：石头，你要害怕的话，咱就不看了，就在外头等着。

    我战战兢兢地答道：我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