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仲秋的下午，我和老张老韩驱车去长安县香积寺，20公里，门劵5元，感尚便宜。寺颇冷清，青砖铺地，多有苔生，碧绿如缅甸翡翠。厢房有老和尚正在念经。看了些夸张的泥塑、玉佛，怪异的是那座千年古塔宛如我曾梦到的一般，我竦然心惊。
寺西有菜园，萝卜白菜香菜长得绿油油一片，茄子才拔了蔓，墙上挂着大红辣椒和干豇豆，有几挂黄灿灿的玉米棒。能令人想起阿Q偷萝卜的静修庵，并疑心会突然蹿出一条凶狗。
闻着一股熟食味，看了寺里的厨房，蒸馍已熟，巨大的案板上罩着两样炒好的粉条莲花白、腌萝卜和豆腐乳。壁龛里供了一根木板，上书饭头二字，才拿来细看时，不知那里出来一个和尚慌忙挡住说：“这不敢乱动，——这不能动。”我只好搁回去，想了一下说：“对了，这家伙必然在吃饭时候，由一个领导掫在手里，看哪个和尚吃饭时候忽然胆大说话，犯了清规，就喀嚓一声，架头一下，对不？”和尚愣了一下，就点头称是。
“而这饭头，必是新来的和尚，先扫茅房，叫净头；扫一年扫得好，放出去化缘，叫化主；化一年敛得钱多，回来分别管塔、管菜园、管澡堂子、管食堂、管茶道，就叫塔头、菜头、浴主、饭头、茶头；再要干得好，和老和尚弄好关系，才能慢慢的升做书记、首座、都寺、监寺一直熬到方丈。”我洋洋洒洒，说了一篇，那和尚只是微笑，未置可否。
老张听他象甘肃口音，问他从那儿来的。他说：天水。我忍笑道：你尽可不必问他，他会给你说从来处来。老张又问：咋寻到这儿的？他默默的说：缘分。我忽然想起两句古诗：偶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并慢慢想起王维的诗来：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和他们说了，觉得王维实在是骗子，前日去蓝田辋川时，对他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佳句一直击掌叫绝，而今盖在河滩上的香积寺本无什么深山云峰、危石泉声、古木空潭，只顺着寺左一条羊肠小道，可以逶迤走到小河里去，水臭而混浊不堪，可看到空旷的田野里农人正播冬小麦，夕阳即将下山。乃和他们笑说：这深山云峰必是让老和尚偷吃了，危石叫泉水煮化了，咱不用生吞活剥他的诗，倘真有毒龙，还不叫曹操咯嚓一刀宰了，何必去替他写诗？乃拟一《打油诗戏答王维》云：“云峰僧吞悄，危石泉煮消。空潭毒龙在，何劳我捉刀”。
——皆大笑而归。
并照例又拟一首五言以记此日：塔势何峥嵘，果然坠梦中。砖径青苔满，夕阳田野空。斋厨逢僧话，禅言饭头功。小河水浊浅，岂与武陵通。
                               
 2001/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