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总是与一代人或几代人的生命联结在一起,便有了呼吸,有了灵气,或许还有了神秘感。
南方多雨的天气,年复一年地,给许多老房子的墙壁上画上了许多抽象的图画。
小时候,老家那间叫做永安堂的老房子里,前后楼之间有一口水井。那是祖父在盖这座四层楼房时发现的一口老井。为了在窄而长的、前店而后家结构的楼房中保留这口井,祖父便将原本计划建成一幢的永安堂,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前后之间,用一段二米多宽的过道相连。在地面和二楼都有这样的过道。自我懂事起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下乡为止,二楼的过道,都被用作独立开伙的父母和我们四个兄弟姐妹的厨房兼餐厅。
因了妈妈与爸爸上班的忙,我便拥有了自六岁起就照看灶里的柴火,将锅里的稀饭煮熟的荣耀。那时,在烧火之余,我望着天井对面的屋墙,细细看着那上面的斑斑痕痕,有多少奇异的感觉、想像和联想呵。那真是一幅巨大的、极其丰富的水墨画,一处处斑痕,有的像仙佛,有的像人马,有的像树木,有的像山水。总是能让我读出许多故事许多神话来,有一种相看两不厌的意趣。今天,见过了许多著名的风景与名胜,我可还有少年时代那种活跃而丰富的想像力么?写到这里,我不由得为人到中年的灰色生活与麻木不仁的神经而感慨。良久,不能继续键入一个字。
与童年时代想像力的丰富成正比的,是那个时候食物的匮乏程度。那时,总是馋,总是感觉吃不饱。这段过道上,我也上演过一些为了吃而充当光彩或不光彩角色的活剧。有时,白天吃剩了一些饭。每天晚上,我与祖父做炮仗——那是祖父当时的谋生之道——忙到九点多钟后,感觉饿了。爷孙俩便到二楼的这个过道来,找出那些剩饭,往灶加柴生火,往铁锅里加一点花生油,加一点盐巴,把剩饭放进去,炒了一会,香喷喷的炒饭就做成了。如果偶尔奢侈一点,把由我喂养的母鸡当天下的蛋拿出一个来,在炒饭时加进去,那简直就是美味佳肴了。有一两回,实在是既饿且馋难当了,我还从这个过道的栏杆上大胆地爬进爸妈卧房的窗口,将妈妈贮藏在里面、逢年节或客人来才拿出来煮点心的红板糖,偷偷地掰下一小片,塞入嘴中……对于我的这种小诡计小罪行,妈妈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出于疼爱,她只点破过一两次,并没有多骂我。
这就是容盛了我童年的老房子故事的开头。惨淡但仍然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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