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在扑打落在墙壁上的蚊子时,不小心,脚下踩空,他扬起的手掌重重地摔在了墙壁上,当时,感觉很疼很疼。第二天,他来小城里检查,结果是拇指骨折了。在父亲看来,这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但在我看来,那就是父亲已经老了。
做完手术从医院里回来,父亲的拇指上缠着药棉,胳膊上的绷带吊在脖子上。步履蹒跚、满头华发的父亲怎么也跟不上前面蹦蹦跳跳的孙子孙女,他只得一个劲地喊着:“慢点儿跑,小心摔着。”
晚上,我照例到了一杯酒自饮,因为身体的原因,父亲戒酒已有几年了。看我慢慢喝着酒,他又给我讲起了在收音机里听来的养生之道,比如说我的腰疼怎么治,孩子们的近视如何预防,我只得连连点头,但内心里却在不断地反驳:哼,还说我们的身体呢,你的身体比我们还要糟糕呢。只是我心里犹豫不决——是否将我这两年的想法告诉他呢?因为自儿时至今我还一直没有反驳过他,我敬他怕他。之于我,他一直是不拘言笑的父亲,之于他,我始终是长不大的儿子,所有的事情,无论对错,我都得按照他说的去做,这是他的权威,我不敢去挑战,怕的是伤了他的心,令他一下子衰老下来。
但,今天不同了,他摔骨折了拇指,年初,近八十岁的爷爷得了偏瘫,因发现及时,无大碍,但已不能下地干活;再说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十多亩地她无论如何也吃不消的。而父亲又是一个急性子,看着如此多的活,他又怎能闲得住,若有闪失,他的手指岂不白养了。想到此,我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他说:“今后地要少种,毕竟年岁大了。”“地少了每年的开销就不够用了。”他说。“有我呢,难道您养儿子就是为了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吗?”我这样问父亲。父亲低着头没有说话,我看到了他花白的头发,第一次感觉他是那么老。我又说:“您再考虑几天,我去村里找几个人商量着把远处的庄稼地都给您租出去。”父亲没有回答我的话。
这时,从外面玩耍的儿子与侄女回来了。父亲闻声抬起头来,高兴地看着他们。良久,他慢慢地说:“难怪我老了呢,孩子们都长这么高了。”哦,父亲终于承认自己老了。此时,老了的父亲坐在沙发上,满头白发,拇指上缠着药棉,胳膊上的绷带吊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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