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

 

他手持月牙弯刀　策马而来

他经过我身边的瞬间　目光恶毒

我胆战心惊　冷汗直流

双腿软的几乎就要坐在地上

真怕他看错了人

一刀挥来　准确地击中我的要害

或者我本来就是他旧年的仇人

没准我的前世就是一个嗜血太多的杀手

如今　我已忘记了那些被我杀害的人

以及他们草木一样的

铭记下了太多仇恨的薪火后人

 

雕像

 

终于耐不住山林的寂寞

它吞下了欲望之果

一路来到这声色迷离的凡尘

原初的混沌　野性的棱角

逐渐被人世的刻刀一一削平

石粒飞溅　它慢慢地痛着

孕育成血肉之躯

后来　它也成了一个人

在睁开眼的哭声中　流下了

出生入死的

人间泪

 

墓志铭

 

有一天　我也会象他们一样

来这里静静地躺倒

我已是那么老　瘦弱的身体

也已经被疾病缠绕多年

你没有理由为我流下悲伤的泪

你可替我洒一杯人世间的忘魂酒

我拒绝小小的黑匣和长方形的墓碑

就像来时一样　我要赤裸着

我那还不算太肮脏的身体

慢慢地进入大地　慢慢地腐烂

若干年后　再不朽成肥沃的钙质土

让我赎罪的怀抱

生长出无名的小草和野花

 

夜场

 

这夜场　很黑暗　也很丰富

有小风　有小虫吟　亦有

鬼神出没

这是我　于某年某月某日之夜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小风中　小路两旁呼啦啦的庄稼

一个接一个的向我涌来

而那时　明月当空

照得大地通明如白昼

真象是群鬼打着灯笼

我身在明处

再也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那处境　险象环生

 

古青花瓷

 

“啪”的一声

父亲那件闻名乡里的青花瓷

终于被儿子 还原为

一地散碎的瓷片

民国的　大清的　还是宋唐的

此时　都不重要了

再久远的　再珍贵的

都不足以

流传后世了

惟有站在一边

那不知深浅的儿子

他已被族人庄严地续写进家谱

好让他将来传承我孙氏香火

 

《夜雨伤怀》

 

那场雨　在我入梦后
它就悄悄地落了
而我的梦中　同样也下起了雨
那是和你一起回到旧时
旧时的忧伤　在雨中慢慢展开
太多的时候　你我总是无言以对
彼此都知道　是那长别离
已慢慢地把你我杀伤
后来　我就在你绝尘而去的落花里醒来
醒来后　雨依旧下
怎么听怎么都是梦中的声音
而我　也仿佛看见落花纷纷

 

《等》

 

我有耐心把你等
地老天荒　海枯石烂都是假
人生只不过百年　那就

再减去未相识的二十年
如此　我就用剩余的时光把你等
从黑发等到白发
从明目等到眼花
如果你　如果你突然站在我的眼前
我那昏花的老眼　照样能流出
青春的热泪

 

《鸟》

 

天亮了
鸟就依次离开巢穴
飞到天空　大地　风里
去捉虫　捕食
舒展一下　收拢了
整整一夜的翅膀
顺便看看昨天的那棵树
是否已经被人伐倒
然后 就和伙伴们碰碰头
看看附近　是否还有
可以依靠的大树
或者商量商量　下一步
要到哪里栖身

 

《狐仙》

真想成为聊斋里的狐仙
个个都柔情似水
日幕时来 鸡鸣时去
与你也缠缠绵绵
只一夜夫妻 就已把爱
都深深地 倾注在了你的身上
叫你一生 都深深地想着
她刻骨的爱

 《露水之疼》

我是一滴露水　凝结了一夜
你知道　那就是我的一生一世
你要趁着这清晨的时光
好好地　好好地爱我一场
然后　你就走你的阳关道
而我　也就顺着独木的桥　滴向
那干裂的河底

《鱼水之欢》

在水里的时候　你须尽欢
勿要去想那身后事
或许某日　你会
失之于网　失之于香饵
还或许因为身有疾　而漂浮于
那污浊的水面

《萍水之逢》

走吧　莫问前程　更无须
回望来路
这人生路上的一次偶遇
何必也如此沉甸甸的
就像古时的相逢
沿着旧感觉　都是伤感的泪
此时　不妨抬起头来
看着那朗朗的天
大笑几声

《二月二》

箕在灶火里噼里啪啦的响
豆在锅里 快乐的

开了花

《风吹草动》

风一吹 草就动了

小虫在草丛里啾啾
它听着风吹
它听着草动

《门当户对》

遇上许郎不是错
动了凡心也不是错

奈何是
这人世间的
门当户对

 

《新欢旧爱》

他死于非命
新欢已悄悄不知去向
惟有旧爱的眼泪
吧嗒吧嗒的
滴落在他已经僵直的尸身上

《好与赖》

有时 好也未必强过赖
比方说 三十年来
我经受过那么多的屈辱和冷眼
但却一直选择赖赖地活下去
从来就不曾
轻言什么好死

《整整整》

头发要整成卷卷的
眼眉要整成弯弯的
眼睛要整成大大的
双唇要整成红红的
乳房要整得挺挺的
腰再给整细一点
臀部再给整得翘一点

整整整
即便你感觉今天的容颜已经很老
你也无法保持你今天的老

 

《艾 这种草》

屈原之后
艾 这种草 
就年年在野外的坡上
生长一些离离的忧伤

再后来 
艾 这种草
就在端午那天
被人 与《离骚》一起
沉重的提着

于是 五月端午
我也在《离骚》的后面
写下——
艾 这种草
并且让它在风中
摇摆 忧伤

《空瓶子》

里面的东西 终于被
一点不剩的倒了出来

它减轻了自身的重量
我也长出了一口气

 

《刀》

 

每一次把刀磨快
它都缩短一点
日复一日
刀就在锋利中
越来越短
直到有一天 它再次钝了
你再也不屑去磨它

刀 生满了失落的锈迹

《成长》

把你送到小学磨砺六年
把你送到中学磨砺六年
把你送到大学磨砺四年

当这些学校一次次把你交给我时
你的个性与身材一起成长
最终 你决然离开了我

《渣子》

草木很深 雨落下来就不见了
大地在草木下张着嘴

我们路过时 踩到了
大地喝剩下的雨水的渣子

 

《慢》

 慢慢地来
慢慢地去
慢慢地　把旅途慢成欢乐的长
慢慢地　把景点慢成儿时砸不烂的铁溜溜

再慢些
再慢些
慢到迎头行驶的车永远也不会相撞
慢到相撞的车还不够惊醒我的好梦

再慢些
再慢些
朝夕太快
只想再慢一万年

 

《阳光》

阳光
隔着玻璃
被无情地送了进来

我畏罪的身体下面
怀揣着一颗赎罪的心
在阳光下
汗流浃背

《自宫》

既然不能学得绝世武功
既然不能拯救世界于水火
那就不妨 挥剑 深深地
向下

刺向自己

《鸟》

它是一只鸟 但也并不是
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耳
它还需要准确的判断
那美丽的风景下面
是否有黑洞洞的枪口
它还需要知道它所到达的地点
是否有累累的硕果
它更需要象我们 避过风和雨
其实 它何尝不是我 被生活所迫
还要怀着对生活无比的热爱
不停地飞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