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必修四节选《孟子·梁惠王上》中一段，做成课文《寡人之于国也》，其标题中“之”字用法，颇费人思量。

查查教参，问问同仁，大体上是两种答案：

第一，   做主谓之间取独用的助词；

第二，   做句中舒缓语气用的助词。

对第一种说法，我有点怀疑。该例整个句子是这样的：

“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

说“寡人之于国也”是大句的主语部分，似无问题；但“寡人之于国也”中“寡人”是主语，那么谓语又是什么呢？如果能落实这一点，“之”字满足第一种说法，即“做主谓之间取独用的助词”才有根据。

对第二种说法，我更怀疑。

做句中舒缓语气用的助词，一般是“也”字。如：

例1：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例2：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

例3：师道之不传也久矣！

例4：欲人之无惑也难矣！

例5：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以上皆选自韩愈《师说》）

例6：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论语·季氏将伐颛臾》）

我翻开《孟子》（三秦出版社，邵士梅注译，2008年1月第1版），发现与“寡人之于国也”句类似的有以下若干：

例7：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梁惠王上》11页）

例8：孔子兼之，曰：“我（之）于辞命，则不能也。”（《公孙丑上》41页，那个“之”原文没有，是我加的。）

例9：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公孙丑上》42页，原文如此，我怀疑第一个“类”之前的标点应为逗号，该“类也”后面才是句号。）

例10：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汤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则不敢召。（《公孙丑下》54页）

例11：故曰：口之于味，有同耆也；耳之于声也，有同听也；目之于色也，有同美也。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告子上》118页）

例12：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告子上》123页）

孟子怎么这么喜欢使用“之于”呢？比较这些例子，一个共同的特点是“之于”中的那个令人困惑的“之”字基本上都在名词（或代词）后面。看来，那个“之”还真的是“做主谓间取独用的助词”。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寡人之于国也”中的那个谓语，又在哪里呢？我的理解，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是由于省略。“寡人”和“国”之间一定有一个动词。虽然名词做谓语的情况也有，但那个谓语是陈述性的。如：今天周末。而“国”无法陈述“寡人”，反而是“寡人”处置的对象。主语处置的对象，在语法上就是宾语。所以，教参翻译把它翻译成“我治理国家”是有道理的。

第二种可能，是因为那个介词“于”。介词“于”的作用是引出主语处置的对象。既然主语、宾语已经出现，中间的动词已经显而易见，省略就是必然的事了。“之于”中的“于”字作用比“之”字还大，“之”字可以省略，“于”字却万万不可。例8：孔子兼之，曰：“我（之）于辞命，则不能也。”此为佐证。

试把上述例子翻译如下：

例7：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梁惠王上》11页）

译文：君子对待飞禽走兽，看见它活着，不忍心看它死；听到它的声音，不忍心吃它的肉。因此，君子让厨房、厨师远离自己。

例8：孔子兼之，曰：“我（之）于辞命，则不能也。”（《公孙丑上》41页。）

译文：孔子这几个方面的才能都有，但他说：“我擅长辞令，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例9：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公孙丑上》42页。）

译文：麒麟与走兽比，凤凰与飞鸟比，泰山与土丘比，河海与水塘比，都是同样的。圣人与百姓比，也是同样的。只不过前者比后者要超出许多、优秀许多。

例10：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汤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则不敢召。（《公孙丑下》54页）

译文：因此，商汤对待伊尹，先向他拜师学习，然后让他做自己的大臣，所以，商汤很容易地一统天下；齐桓公对待管仲，也是先向他拜师学习，然后才让他做自己的大臣，所以，齐桓公也很轻松地称霸诸侯。商汤对待伊尹，齐桓对待管仲，那是不敢想喊他来就喊他来的。

例11：故曰：口之于味，有同耆也；耳之于声也，有同听也；目之于色也，有同美也。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告子上》118页）

译文：因此说：嘴巴品赏滋味，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大家都有相似的理由；耳朵倾听声音，哪个好听，哪个不好听，大家也有相似的标准；眼睛捕捉颜色，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大家也有相似的评价。那么心灵感受世界，哪个优秀，哪个不优秀，难道就没有相似之处吗？

例12：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告子上》123页）

译文：人们对待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是爱护的。既然从头到脚都是爱护的，那么他对身体的各个部分也是会悉心保养的。

我对于这些问题，喜欢而已。教学之余，记下点点心得。如有不妥之处，请同仁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