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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南京市政府与法国斯特拉斯堡市政府联合拍摄的纪录片《龙的重生》,本月在江苏电视台国际频道、南京电视台新闻频道和十八频道,以及法国的阿尔萨斯电视台、诺曼底电视台、利摩日电视台播放。由此,“柴龙舞”这一中国古老艺术从南京走向世界。让我们一起来听该片的导演、本报记者申赋渔讲述关于“柴龙”以及这部片子出炉前后的故事吧。
http://njrb.njdaily.cn/njrb/html/2014-04/16/content_108189.htm
□申赋渔
A
柴龙的故乡在南京栖霞的西湖村。
西湖村原名江乘。
公元前210年,统一六国已有十多年的秦始皇东巡至南京。南京那时还叫金陵邑。
公元前355年,楚威王灭越,立金陵邑。为什么叫“金陵”?据说是因为楚威王“以此有王气,因埋金以镇之,号曰金陵”。这是第一次说南京这个地方有王气。
100多年后,秦始皇从金陵邑渡江北上。渡江的地方,便是江乘。这时候,又有人提出“王气”之说,“望气者言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因凿钟阜,断金陵长陇以通流,后呼为秦淮”。秦始皇索性把金陵一分为二,改为秣陵、江乘两县。
秦淮河并没能泄了金陵的“天子气”。五百年后,这里还真出了一个皇帝。皇帝叫司马睿。是为晋元帝。
司马睿原先是琅琊王。当了皇帝以后,为了解决“衣冠南渡”之后,从北方逃难来的数十万百姓仕族的安置问题,便制定了一个“侨寄法”,在江南设了许多侨郡。其中就有南琅琊郡,郡治就在江乘。由于丢在北方的琅琊郡在临沂,所以这里许多人的故里仍被介绍说是“琅琊临沂”,其实说的是江乘。
其中就有很多书法家。比如王导的孙子,善草书的王敬弘;擅行、草书的王昙首;还有王昙首的小儿子,楷行草隶无不高妙的大书法家王僧虔等等,都是江乘人。王昙首和他也是书法家的哥哥王弘,死后葬在江乘,南朝宋的孝武帝曾专门派人到他们的墓上祭祀。
直到今天,书法也是江乘人的一个传统。在制作柴龙时,有一道工序就是在龙身上写字。一位普通的乡村老人提笔便写,书法功力令人惊叹。在法国《龙的重生》首映式上,同时还展出了一批江乘百姓以龙为主题的书画作品,引起各方来宾的热切关注。而熟悉历史的人便不会奇怪,绵延至今的书画传统,对于江乘而言,也是颇有渊源的。
B
柴龙舞,在江乘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而这种古老艺术的来历,又得从晋元帝司马睿说起。
西晋灭亡,琅琊王司马睿在王导的辅佐下,在建康(南京)建立了东晋。然此后80余年中竟有30多次的大旱记录,是中国历史上旱灾最为严重的时期。公元318年,晋元帝曾亲自祭祀求雨——“六月,旱,帝亲雩。”(《晋书·帝纪第六》)。王导也曾因大旱而自求罢去宰相之位。
求雨就要请龙王、敬龙王。作为南琅琊郡郡治所在的江乘,随之展开种种敬龙求雨的仪式。在江乘的周围,许多地名都与龙有关系,如龙王山、白龙山、乌龙山、青龙山、黄龙山、龙潭镇、龙坞等。
那时,每年一到元宵节,四村出动,抬着龙上龙王山出会,祭拜龙王。
人们抬上山的“龙”,便是古老相传的“柴龙”。
柴龙是用当地生长的一种极有韧性的竹子制成。将这种竹子削成竹篾,扎出一截一截带着网格的竹笼。竹笼是长条形的,竹笼的外面糊上透亮的防风纸。纸上装点上漂亮的剪纸。像一截一截龙的身子。龙头硕大无比,嘴里含着一颗可以转动的珠子,头上还顶着一颗,同样能转动的珠子。珠子里和每一截龙身子里,到晚上舞的时候,都要点上蜡烛。每一截都固定在一条板凳上。舞龙人抬起板凳开始舞蹈。舞动起来的柴龙,如火龙一般。
在江乘,家家户户都参与到这场舞龙的狂欢当中。龙的一截一截的身子,分别由一家一户保存。到元宵节前,各家拿出来,连接在一起,就合成一条完整的龙。保存龙头的人家是最热闹的,好几天前就要请来亲戚朋友,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到舞龙这一天,四乡八邻的人都赶来观看,的确是万人空巷,人如潮涌。
柴龙舞的形态也很有讲究。既有滚、盘、腾、游、蹿等基本动作,也有跳、卧、交、绞、旋等难度动作,队形上则有独舞、对龙、四龙、大小龙等组合群龙舞。
柴龙舞是一种集体狂欢式的舞蹈。它不是在场地中央表演,而是由成千上万的老百姓簇拥着往前舞蹈而行。谁都可以上来舞一把。还要“插烛”,这是舞柴龙时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在舞龙开始之前,由未成年的孩子或者他的家长,亲自点燃蜡烛,放到龙头中。然后舞龙人竖起龙身,孩子一边跟着龙跑,一边以“8”字形,在龙身子下钻来钻去。在此时,只有事先安排好的孩子才能插烛,其他人不得杂入其中。穿行完毕,锣鼓声起,柴龙起身。当地人相信,参加过插烛仪式的孩子,会得到龙的终身保佑。
C
2013年秋天,南京市政府与法国斯特拉斯堡市政府决定合作拍摄一部反映两国文化交流与碰撞的纪录片。由于我被报社派去法国采访与交流一年,对法国有一定的了解,双方决定由我担任本片的导演。
接到任务之后,我首先在法国阿尔萨斯地区进行走访,寻找一个好的契合点。在两个月里,我走访了15个村庄,最后在孚日山下找到一个名为涂尔海姆(TURCKHEIM)的小村。在这个村子里,有着一个关于龙的神奇传说。
在很久以前,有一条龙从大海里来到这村子边上的一座小山上,它很累了,并在山上睡着了。这里的太阳非常厉害,龙在太阳的暴晒下,血开始沸腾,并且流到山下的葡萄园中。龙最后躲到一个小山洞里,并死在那里。而被龙血滋润过的葡萄园,竟结出了无比甜美的果实,用这种葡萄酿成的葡萄酒,也成为当地最好的酒,名为“龙之血”。
在我采访时,当地的人们总是劝我,喝一杯吧,这里有龙的精神。他们知道龙是我们中国人的图腾。是我们中国人精神的寄托。可是中国龙到底是什么?对中国人真正意味着什么?他们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我们的龙长得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龙像一种长着翅膀的会飞的恐龙,嘴里能喷火,是传说中一种凶猛的神兽。他们的龙没有我们中国龙里那么多的象征意义。只是一种神兽而已。在中国,龙神通广大,可以上天入海,呼风唤雨。是我们的雨神。另外,我们古代的皇帝,被称为真龙天子。我们也自称是龙的传人。中国到处都是龙的图腾。龙跟我们,要亲密得多。
从法国回到南京,我又花了两个月时间来寻找这个纪录片的中国契合点。有了法国龙的故事,我的寻找范围也具体了许多。
栖霞的诗人方政是我的老朋友。跟他说起此事后,他说,我们栖霞有一种“柴龙”,只是已经十多年没舞了。一直想把这个传统恢复,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正是一个契机。
于是,纪录片的拍摄也成了恢复传统的一次行动。
首先是找人。第一个找到的是朱礼良老先生。朱老已经80多岁,是退休多年的小学校长,也是当地有名的文化人。他对当地的传统与民俗了如指掌。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又找到了如今唯一会扎柴龙的篾匠杨昌友。
杨昌友已经65岁。整个柴龙的制作工艺十分复杂。他先后找到了篾匠、木匠、铁匠、糊纸匠、剪花匠等等,在他的组织下,开始了紧张的制作。因为正月十五就要舞龙了。
朱老介绍说,在1700多年前,当地大旱,老百姓向龙王求雨。求了很多天,一直滴雨不下。龙太子动了恻隐之心,私自从天降下雨来,解救了老百姓。可是他这一举动,犯了天条,被龙王斩首了。被斩成一截一截的,从天上扔下来。老百姓对龙太子心怀感激,就用板凳,把龙的身子一截一截接起来,还复成龙的样子,并且扛着舞动起来,希望龙太子能够复活。这种仪式演变到今天,就成了今天的柴龙舞。柴龙所以又叫做板凳龙。
两条龙,一条中国龙、一条法国龙,都是令人伤感的故事,又都是温暖动人的故事。这种温暖,可以联结起中国与法国。
纪录片的拍摄受到老百姓热情的关切。柴龙舞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传统。第一天舞龙是在栖霞的东阳村。这一天,小小一个村庄里,涌来了10000多人。最后一天舞龙是在摄山星城。这天晚上,参与舞龙狂欢的,是35000人。老百姓的欣喜与狂热,完全激动了我们的法国摄像师莫吕埃勒。他说:“我现在才知道,龙对于中国人多么神奇,多么重要。龙是存在的,它在每个中国人的心里。因为龙,他们每个人都密切相关,他们都联系到一起了,成为一个巨大的整体。”
“舞龙是一种仪式,它把我们跟祖先又联系到了一起。它让我们回到了内心的那个家。有了这个家,我们无论走到哪里,哪怕是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不孤单。”
“传统是根,根不能断。根断了,我们就会漂散,就会失去自己。”
在《龙的重生》这部纪录片中,那些制龙、舞龙的人们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