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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态工作室

(2011-11-16 09: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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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有一阵子,我被鼻炎弄得呼吸不过来。据说用药是没有用的,只有把那个总是发炎的地方割掉才行。我下了个狠心,去了江宁的同仁医院。

我是一个人去的。我认为只是一个小手术。动完了,就可以自己回家。而且最近跟妻子闹了点不愉快。

医生拿了一个类似合同的东西让我签。我看了看,顿时一身冷汗。上面明白地写着,手术可能会造成以下后果:鼻塌、脑神经受损、嗅觉失灵等等等等。我说:“鼻炎跟脑子有关系么?”医生竖起自己的拳头,当作我的脑子,指着食指与中指间的凹处说道:“在这个地方动手术,后面一点点,就是脑神经。”“如果脑神经受损了会怎么样?”医生职业性地对我笑笑:“可能会痴呆,也可能会成植物人。”紧接着又安慰我说:“不过你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签字的手有些僵硬。我很后悔没有让妻子陪同。如果她在的话,我就让她表示反对,我顺着台阶下来,就可以不做手术了。鼻炎虽然难受,但与这样可怕的后果比起来,就可以承受了。

医生看我有点发呆,又说:“你一个人来的?”我说:“啊,是的,是的。我觉得是个小手术,我一个人没事,能搞掂。”

“是个小手术。你在这里签字。”她用手在纸的最下面一点。没有任何人会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的。我龙飞凤舞地签了我的名字。“渔”字故意没写三点水。这是一个滑头,表明如果手术失败,我变痴呆了,我可以不承担责任。

之后,就是抽血、胸透、CT等等,检查项目很多,很细。越是这样,我的心就越慌。几次想给家里打电话,我还是忍住了。

还要进行最后一项检查。医生指指角落里的一间办公室。走到门口,我抬头一看,门上写着:“变态工作室”。鼻炎跟变态也有关系?是鼻炎会导致变态呢?还是变态会导致鼻炎?我迅速检讨了一下自己,发现真有不少乖张的举动。惶然敲门进去,是个年轻的女医生。她看看我,脸上带着一种类似羞涩的笑意,她用下巴示意我坐下。她面前的桌子上,整齐排列着16只试管,里面是各种颜色的药剂。她让我把衣袖卷起来,掌心朝上,把两只光胳膊伸给她。她用一根针在一支试管里沾一点药水,然后刺在我的胳膊上。换一根针,沾另一支药水,再刺。我的左胳膊上被刺了八个针眼,分两排,整齐地排着。然后是右边的胳膊,也是两排,8个针眼。刺好了,一会儿就长出了16个小包包。她又用下巴示意我站到一边去等。我就平伸着两只胳膊,靠墙站着,像个打罗汉拳的少林和尚。

过了半个多小时,女医生朝我招招手,我伸着胳膊走过去。她看了看,点点头,却不说话。我脱口说了句南京话:“我还变态啊?”

女医生瞟我一眼,冷冷说道:“神经!”

我跑到门外才反映过来,“变态工作室”,或许是在检查“过敏”。是不是“过敏”,我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我孤零零地被推进手术室。床头竖了根输液架,我指着鼻子问:“只麻醉这一块么?”“全麻。”医生说。我堆出十分配合的笑容,显得十分理解地说:“是的,是的,半麻不好做。”医生把针头插进我手腕的时候,几乎没有感觉到疼。我故作镇静地朝医生笑笑,然后说:“病房我衣服的口袋里,有我家里的电话。”说完就失去了知觉。

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慢慢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房里。一片模糊中,隐约看到是妻子坐在病床边。她把手张开,伸在我的眼前:“几啊?”我说:“四。”“你再看看。”“五。”我想完了,可能视力受损了,大脑怕是也变呆了。想着,嘴里咸咸的,立即让妻子拿盆来,一吐,一大口血。接着,又是一口,又是一口。我想,完了,肯定出大问题了。妻子也紧张地喊医生。医生过来,说:“正常,正常,吐了就好了。要吐一阵子。要吐。不吐会堵在喉咙里。”

吐的血不见变淡,而且越积越多。让我心里变得一片悲凉。从妻子恐惧的表情,我更看到事态的严重。我的眼皮无比的沉重。我说,你跟我说话,不要让我睡着。医生也交待,不要睡着。我想,睡着了,可能就醒不来了。“唱唱这几天怎么样?”唱唱是我女儿,上小学一年级。妻子说,她当了“门窗关锁负责人”,很兴奋。下面的话我没有听到,终于睡了。等醒过来,心里像是亮堂了许多。我想,生命怕是没问题了。不知道脑子有没受损,就跟妻子说,我背首《明月几时有》吧。说完,一时竟想不起这词的词牌。我知道,完了,脑子到底还是坏掉了。又说,算了,背《马说》吧。才背了几句,我又要吐血。吐完,我跟妻子说,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妻子勉强一笑,神情惨淡地拍拍我的手:“不要多想,过几天就好了。”

果如医生所言,终于没有生命危险。我兴高采烈地出了院。然而出院后的几个月里,我一篇文章也写不了,而且鼻子里总闻到一股异味。还是落下后遗症了。到医院复查。医生总是说,挺好的,挺好的。不用来了。他是在搪塞我。我开始失眠。半夜会坐起来,猛力地吸鼻子。然后到卫生间找从医院里带回来的洗鼻器——一只带着吸管的软塑料瓶,插进一只鼻孔,让盐水从另一鼻孔里冒出来,反复冲洗。上床躺下,过一会儿,还是一样。我愤怒地拍打着床沿,大声喊道:“我要投诉。我要到网上揭露。”

我认为我的鼻子深处,正在缓慢地溃烂。跑了好几家医院,都找不出原因。一位正在研究《黄帝内经》的朋友说:“动了刀子,就破了体内的真气。你就不是原来的你了。真气一散,邪气渐生。”我懊恼地抽抽鼻子,立即又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异味。或许那就是邪气了。

有天下班回家,一推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十分浓烈。我无限悲凉地自语道,病入膏肓了。越往房间里走,这味就越浓。

房间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大捧小草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美得让人心碎。我蹲下身,伤感地端详着。

一股异味直袭心头,我猛然明白,那不是我鼻子里的味道,是花香。我已经二十年没有闻到花香了,我已经记不得什么是花香。(申赋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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