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第二章写方鸿渐留洋归来,本县省立中学请他做“西洋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之影响及检讨”的演讲,方鸿渐的父亲为了表现“家学渊源”,翻出几部线装书来,“吩咐鸿渐细看,搜集演讲材料”。其中有部书名为《七经楼集》,不知何人所作。笔者查阅《清人别集总目》《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等书,均没有同名之书。但有名字与之相似的一部书,是蒋湘南的《七经楼文钞》。这部书也曾出现在钱锺书的《谈艺录》中。
《七经楼文钞》六卷,有清刻本、民国排印本和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铅印本等几种版本。翻检此书,可知方鸿渐所读正是蒋湘南《七经楼文钞》。且看是书卷四《与黄树斋鸿胪论鸦片烟书》:
“为今之计,欲使鸦片无害,银不出洋,莫如驰私种莺粟之禁,考前代淡巴孤之害人,亦如鸦片之成瘾,故著之于律,种者、食者皆拟死。及本朝入关,置之不问,而烟叶遍地,食者亦不为害。盖中国清淑之地所生,非如海外瘴疠之乡所产也。诚于种莺粟者置若罔闻,莺粟多,则鸦片亦多。以中国之鸦片,抵夷人之鸦片。夷人为利而来,必至折本而去,久之自不复贩。是为一善。中国之鸦片,虽不能过瘾,亦不致成瘾,淡巴孤其前效也。是为二善。中国之银仍流转于民间,不致为夷人所得。是为三善。转移之术,或在于此。”
“黄树斋”即黄爵滋(1793-1853),号树斋,江西宜黄人。道光三年(1823)进士,曾任鸿胪寺卿。蒋湘南在这封信中建议放开“私种莺粟之禁”,主要理由就是“中国清淑之地”所生的鸦片,吸了不会上瘾。《围城》中说,方鸿渐看了那些线装书,所获的新知之一就是:“西洋进口的鸦片有毒,非禁不可,中国地土性质和平,出产的鸦片,吸食也不会上瘾。”这一奇论正是蒋湘南所言。
蒋湘南(1796-1854),字子潇,河南固始人,举人。《七经楼文钞》以外,尚著有《春晖阁诗钞》。蒋氏与龚自珍交游,甚推许龚氏之文。他的诗有剽窃龚氏及其他友朋之作,故钱锺书在《谈艺录》中说他“于同辈友好集中,竟尔作贼也”。另外,三闾大学中那个“有点小鬼样子”的陆子潇,其名恰恰是蒋湘南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