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茶
冬至一阳始生,说的是从冬至开始,天地之间的阳气开始生发,逐渐增长,这意味着自然界开始在严冬里酝酿春事。等春意浓得不可抑止,绵绵地冒出地面,春天就来临了。
冬至后,宜静养刚刚萌生的微弱阳气,不要从事剧烈运动,微汗即可。《黄帝内经》云:“冬不藏精,春必病温。”冬天里,如果养藏不好自己的精气神,等春天来了,身体生发缺乏必要的物质基础,人自然就会生病。
每逢冬至,没有要事,我很少出门。今年的冬至也是如此,家人忙着包饺子,我在书房里闲翻着书。新做的仿宣德釉耳铜香炉内,燃烧着橄榄炭,学王世襄先生,把铜炉养出古朴的秋梨皮色。
读陆羽《茶经》的茶之煮,正好可以照猫画虎,体味一下唐宋煎茶的意趣。养炉的炭火微微,可用来炙烤去年寻得的紫笋小茶饼。待茶饼微黄,满室生香,便在研钵内把茶磨成茶粉备用。
小白泥炉上的炭火方炽,银壶内盛满泉水,我掀盖看下,蟹眼已过鱼眼生,这是一沸。调少许细盐入水,再看,壶内缘的水泡如涌泉连珠,近二沸,出汤半碗止沸时用。静听,水有微涛,水近三沸,用竹夹在水中心轻搅,顺势投入炙烤研细过的茶末,待腾波鼓浪时,立即倒入半碗温水,止沸育华。侯汤,待稍沸,便可以出汤分茶了。
青瓷瓯里,“煎茶水里花千片”,“白花浮光凝碗面”。我双手捧瓯轻啜,滋味厚重,稍微苦涩,待一碗饮尽,回甘迅猛,微发轻汗。炙烤过的隔年茶饼不寒,又是炭火煎水,并添少许盐巴,咸入肾经,易入血分,以身仿效唐人煎茶,如卢仝诗中的描述:“四碗发轻汗,尽向毛孔散。”
卢仝的七碗茶诗,与诗僧皎然的“三饮便得道”,把中国唐代的煎茶,从满足口腹之欲的物质生活,跃然提升到怡情得道的精神层面。据记载,在河南沁园的桃花泉边,卢仝与韩愈、贾岛等人,品完好友孟简寄来的茶叶后,便文思泉涌,写下了比肩陆羽的光辉诗篇。诗中的“七碗吃不得”,与陆羽提出的“茶性俭,不宜广,则其味黯淡”,有异曲同工之妙。“七碗吃不得”,包含了很深刻的养生思想,既是劝世人像饮茶一样,凡事要有所节制,又是说茶淡后应少饮为佳,以减轻肾和膀胱的泄利负担,免得寒伤肾阳,尤其是在汗出较少的冬季。
茶的饮用方式,随着茶与茶器的发展不停地变化着。唐以前茶的应用,尚处于粗放的煮饮、羹饮时代,陆羽认为那是“斯沟渠间弃水耳”。待《茶经》问世后,他首次以文字的方式,把中国古老的生活茶精简上升为茶的清饮。晚唐后的煎茶,已不再向水中加入精盐,以调和汤味。此后的饮茶,才算彻底进入了茶的清饮时代。尽管宋代的点茶技艺,更趋于精妙和极致,但我更认同苏轼的评价:“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宋人过于强调和注重汤花水脉的视觉之美,却忽视了唐人煎水的趣味,以及对于水纹、火候的精妙把握。
茶有润物之美,朴素的瓯盏里,茶香淡淡,隐约存留着唐风宋韵的精致。仿照唐人煎茶,虽然于今没有多少意义,但是,在复原唐宋的优雅茶生活里,可以触摸到已有断层之虞的中国茶道精义。
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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