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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迷失了,迷失在自家的果园里
。怎么就迷失了?连他自己也自言自语。他说他在地头转了小半晌,从地南头转到北头,又从北头转到南头就是寻不见回家的路。去地里的村人问他寻啥呢。他说迷糊了咋寻不见回家的路呢?村人笑指一条土路说直走就走回去了。父亲说给我和妹的时候,我和妹都笑了。妹笑着问爸你咋了?父亲嘿嘿地笑,说咋了,我也不知道咋了。一旁的母亲说,你爸前阵子去村西头看戏回来半路就迷了路,不是你三哥拽差点跟邻村看戏的人走了。母亲叹了口气说你爸老了不中用了。母亲的话让我伤怀。父亲毕竟已七十六的人了。
父亲拿手摸上衣口袋,两边的口袋摸完了又摸裤子口袋,嘴里一个劲地哎哎哎,我问他找啥?他说,烟锅嘴子咋不见了?!我说不见了就不见了又不值钱。父亲说,不行,我得去找!他说得斩钉截铁。我说你怎么找,那么小个东西你怎么找?父亲固执地说,咋找不见,我就不信寻不见!他不顾我和妹的劝说推上自行车就出门了。妹对她娃说,佳佳你把你爷跟上,小心你爷又迷路。十二岁的小外甥只笑不说话,知道是说笑,并不认真。一个烟锅嘴子值得嘛!我再次嘀咕了一句。父亲的烟锅其实很简陋,一扎多长,烟锅头是生铁做的,嘴子是石头的,烟杆是小拇指粗的木棒棒,中心有一条细长幽深的小孔。小外甥小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妹笑着说,佳佳你说啥哩,你大声说你舅没听见啊。我问说啥呢?妹说他问你咋不给他爷买个新的?外甥的话让我一震,其实,好多次我去外地看见做工精致的烟锅都想到给父亲买一个,但又担心抽烟会祸害胃,屡屡作罢。
父亲前些年就检查出胃出血,我带他去医院做过胃镜,我至尽记得当医生把带有小玻璃头头的细长软皮管子从他口腔插进后他痛苦不堪的表情。医生刚插进去一点他就痛苦地摆手喊痛,脾气蛮横地说,我不做了不做了!人受不了嘛受不了嘛!医生无奈地看看我,拿目光向我要主意。我说不做怎么行?总得把病弄清吧。父亲说回吧回吧。我说检查费都交了。他问多钱,我说四十多块呢。父亲听我这么一说果然不吭声了。他心疼钱。父亲再次躺下来,头扭向一边不说话,医生再次皮管子一截一截伸进他的身体里,他皱紧眉头深情刺人的痛苦,直到那一截皮管理子完全钻进他的身体里。结果是胃糜烂。医生指着显示屏幕上到处都是斑点的图象对我说,看看,看看都烂成啥了!医生几乎用警告的口气说,往后可不敢吃辛辣的东西,也不敢抽烟了。父亲一直不吭声。起初父亲忌了几天烟,不久又扛不住了,背过我偷偷地抽。有次让我看见,我哎了一声,他忙把烟锅从嘴里抽出来,磕掉黑烟渣,放进衣袋里。我说,再抽,药都白吃了。母亲说就是就是,吃药不忌口,坏了大夫手。父亲始终闷着头不说话,摆出一幅任打任骂的架势。
药吃完了,父亲再没喊痛。
父亲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而且越抽越凶,几乎到了烟不离嘴的地步。每次看见他抽烟,我都要轻描淡写地说他几句,他不说话,悄然收起烟锅,可依旧抽,我的心就老揪着。老担心他的胃病圈土重来,这也是我从不给父亲买烟的缘由。父亲也许明白我的意思,他就自个儿买旱烟抽。如果不是担心父亲的胃病,我真想给他买几条好烟,让他美美地抽一通。
晚上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问他烟锅嘴寻见没有。他说,没-----我能听见他语气里的沮丧。
下次外出,一定给父亲买一个好看的烟锅。只是不希望他老抽烟,偶尔抽一下也许不要紧吧。可是,他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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