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在最后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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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二舅 |
分类: 散文习作 |
就在他去世的前两天,为了换下他尿湿的褥子,我还从床上抱起他皮包骨头的身躯。在抱起他的瞬间,他把牙咬得很响,看得出,他是强忍疼痛,我辛酸地意识到这可能是我能给予他的最后一抱。这是我给予二舅一生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抱。一个25天都几乎没有进食的病人,你可以想象他的瘦弱和不堪。
去年5月份,二舅就说胃痛。找乡间的医生开了些治胃病的消炎的药。服用了一阵,稍微好一点,他又要闹着去收破烂,被我妗子一次次拦挡了。此前,为了供养儿子上大学他已经收了几年的破烂,天阴下雨几乎都没有停过。
过完年,二舅的病越来越不好,到县城的医院一查,肺癌晚期。平日看起来那么健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得这种病。家里怀疑,去西安的大医院。一样的结论。背过二舅,家里人都哭了。可是他们还是笑着对二舅说,不要紧,医生说吃几服中药就好了。
回家没几天,痛得直咬牙,埋怨家人不给他好好看病。家里人只好安慰性地把他送进县医院,同病房的一个患了胃癌,虽然医生接受了家人的建议向他隐瞒了病情,说是萎缩性胃炎。二舅显然是有所怀疑的,我去医院看他,情绪很低落。一天三四瓶子的吊针,十多天没有任何效果。他气得骂,啥狗屁医院,骗人钱。硬要回家。回村后,知情的亲戚朋友乡邻都来看他。他那时已意识到情况不好,几次问家人,自己是不是得了瞎瞎病(癌症)。我妗子说,你胡想啥哩。他说平日不来的人都来看我了,能是好病吗?
家里人到处打听偏方,跑外地找医生,从四川空运来乌鸡和核桃树根文火熬了三天三夜给他吃,走投无路的妗子甚至将一大块青石从几里外的地方虔诚地抱回家压邪。
背过二舅,亲人们流着泪给他准备棺木,寿衣,为了不让他怀疑放在朋友亲戚家。
三个月后来二舅的肚子越来越鼓,像一个生硬的皮球。到后来实在鼓胀得忍受不了,医生说只有先把肚里的水一抽一些,可是那样的话人就更快了。抽了一小瓶子的水,人果然就躺在炕上起不来了。他对身旁的亲人说,我恐怕不行了。
到了那一步,家人只好实情相告。
二舅得知自己的病后放声大哭。
毕竟,他只有58岁。
在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后,他交代家人给他准备棺材,说,弄个薄板就行了。最后几天神志恍惚,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不停地说胡话。问,门板借了没有(我们那里老了人要抬放在门板上)。家人说借好了,他从炕上挣扎要起来看。他又问,瓦盆准备好没有。问得亲人们都哭了。
最后几天,说话已经没有丝毫的气力,只见他张口,凑到耳根,也听不清说什么,家人只能凭想象去猜测。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儿子,老念叨说娃还没成家,没攒下几个钱。
二舅不甘心呀,他曾哭着对我母亲说,姐,我不想死。可是,难以忍受的病痛让他一次又一次央求家人给他吃些安眠药。家人当然不会,只好痛苦地看着生命的迹象一点一点地消失。
二舅一声不吭。他永远不可能再吭声了。
后天在老家那块熟悉的土地上又会新添一个坟包。
那是二舅最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