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爱情
文/高涛
也许因为无聊的原故,几年前我在报端的“心灵之约”栏写下了如下交友文字:“相信缘份就得为缘守侯,为了心中那份期待,我在孤独中继续等待,等待一首写给自己的小诗;等待一份属于自己的感动;等待一副属于自己窗口的风景。朋友,如果你也心存同样的期待,可否与我一起共坐夕阳,听牧童笛子里流畅的歌?”。
我渴望一份倾诉,一份来自心灵的倾诉。其实,渴望结识一位美丽的女子,也许这才是我更加真实的企图。文字只不过是我要达到目的的道具而已。
文字见报后,我收到了二十余封来信,大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写来的。其中有一位叫心怡的女子。
她在来信中写道:“梦达,从信中体味出你的成熟,我对你充满了好奇,你的职业、喜好、长相。你是个大学老师吗?是个军人吗?对于你,我充满好奇和猜测,还是等你来告诉我答案吧。看看你有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高深莫测,而且又具有诗情画意又浪漫。你的语句让我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我会让你不再孤独,相信你也同样会令我快乐。我知道你期待的是一位能让你心动的女孩,她可以与你共坐夕阳。或许我不是你所期待的女孩,但你却是我期待已久的朋友。握住我的手,让我不再感到孤独吧!期待你的回信。”
她用的信纸是那种带着图案的彩色信纸。图案是一个低眉沉吟,长发飘飘的女子。图案旁有这样几行文字:
人生如梦
好境难留
只有那深深的思念
永存心中
信纸背面,她又写下了几行文字:有一种缘分使人渴望;有一种理解不可企及;有一种思念天长地久;有一种感觉无法说出……
心怡的来信像一块石子,我平静的心湖荡起涟漪。
她是一个别致的女孩子。在我一相情愿的想象中她是个美女加才女。
在不到半年时间里,我收到了二十多封心怡的来信,每封信都让我思绪万千,情思绵绵。此后,我们的关系迅速升温。
不知从何时起,对于她,我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思念和牵挂。那种牵挂撕心扯肺,剪不断,理还乱。此刻,我才体味出“才下眉梢,又上心头”的滋味。她的来信淋湿了我心灵的荒漠,我们在彼此的牵挂中始终怀有一份幸福而甜蜜的期待。
心怡来信的落款常常是深夜一、二点,她为何独独选择这个时候给我写回信?是她偏爱夜的静谧?还是因为思念的煎熬,使她“无奈夜深人不寐”?
起初,我们都彼此谨慎地只留有对方的通讯地址,后来,才留下了手机号。我们从未见过。我曾几次提出见面的请求,她总是说:
“这样不是挺好吗?”。她的话若即若离,不热不冷。她像天边一弯彩虹,因为美好而似乎更加遥远。她成了我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成了我最陌生的熟悉人。
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季节,她把不知从哪儿采摘来的红枫叶剪成心形,背面再写上几行相思的文字寄给我。我独爱晚秋,晚秋有一种苍凉的美,有一种成熟的潇洒。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的好多想法总是出奇地相似,甚至相同。我觉得她简直就是另一个我,或者说,我们原本就是一棵树上两片含情默默的叶子。迎春花绽放的时候,电话中,我对她说:我把春天寄给你吧!她笑着说:春天怎么寄?我说我摘了一片带露的柳叶芽,我用塑料密封了寄给你。她只是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她的笑声比风铃还清脆动人。
电话里,我们一聊就是二、三个小时。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我的心像那姹紫嫣红的花儿,幸福的感觉将我滋润得无比快乐。
随着交往的日益密切,她越来越多的故事让我感到隐隐的不安。
她说:梦达,其实我有好多不为你所知的故事。我并非你的“紫薇”,琼瑶笔下的“紫薇”只存在你的梦里。我曾有过不堪回首的昨天。我真希望我没有昨天,我的昨天由你来书写。我希望昨天的我是一张空白的纸,一切由你来画。你太单纯,也太爱幻想了,把一切想象得那样美好。我本想将我的昨天尘封起来,可是你的真诚和热情又叫我不安。爱一个人,你会在乎她的过去吗?”
我当然在乎。
她的过去对于我成了一个费解而痛苦的谜。
她并没有给我讲她的过去,但我似乎已感觉到那里暗藏的伤痕。我没有再追问她。我怕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的心碎。
后来,心怡送我一幅《春暖花开》图。
我是在一个春天的下午收到她的画的。此时,夕阳正红得醉人。我突然想起当时最流行的一首歌词:“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永远。从此浪迹天涯,彼此并肩看斜阳。”
画面是江南的水乡图,画中戴着草帽的牧童吹着笛子坐在水牛背上,远处有几间瓦房依稀掩映在一片桃花林间。
画面淡雅,意境高远。
这幅画是她通过邮局寄过来的,十多块钱的邮票,密密麻麻地帖在裹着画的白硬纸卷上。
她在信中写到:梦达,你一定会喜欢这幅画的!
她没有说错,我太喜欢这幅画了。
她总是能看透我的心思。
不知什么原因,她终于决定向我坦白她的故事了。我知道要撕破也许已结痂的记忆的伤口,她承受了怎样的痛。
她在信中写到:梦达,我太爱你了。在你的天空,或许我只是一颗星,一颗最暗淡、最小、最不起眼的星星,或许一闪即逝,但是曾为你闪烁,此生无求。往事不堪回首,因为幼稚和轻信,我曾给一个比我大好多岁的男人做了两年的情人,后来他却像扔喝过的易拉罐一样将我随手抛弃。爱情真是一个易碎的梦吗?我曾选择过自杀,可当我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后来,我学会了抽烟、酗酒。我想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酒精,可酒精也不能给我持久的麻醉。本以为自己的心已死了,直到在遇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又有了复活的挣扎。非常感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们的故事将是我今生最爱的收藏。也许今后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故事。将这些故事告诉你,对我很难。你可以选择放弃,我一点也不怪你。曾被你爱过,这就够了。
心怡的来信,让我陷入沉沉的思索之中……
以后的几个月里,我没有给她打电话,我的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她的故事将我对她的一切美好印象颠覆得支离破碎。
她就像一个梦,一个真实得几乎是虚幻的梦。
她像一个懂事的恶作剧的女孩,她也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想,这样的结局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半年过去了,我以为早已将那个曾惹动我情怀的女子忘却,可是有一天却意外地收到一条短信:永别了,我的爱!
我的心不禁一颤。几天前,电视画面上一个痴情女子为情割腕的血腥场面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
在不安和自责中,我想到了给她打个电话。无论是出于良知,还是友情。我都找不到一个袖手旁观的理由。我突然特别想听到她的声音。哪怕这个声音不会再使我激动,但它至少会让我感到些许的踏实。可当我再拨打她的电话时,一个甜润的声音却告诉我: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后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心怡的一点消息。
她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像影子一样。
高涛 2006年1月12日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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