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
2009年9月29日凌晨1时40分父亲平静的走了,走时没有遗言,没有痛苦,混浊的眸子闪亮了几下。终年74岁。
这几天父亲的体力一天不如一天,26日我想带父亲去老魏的“红色纪念馆”看看,我想让他再在外边走走,我弟和我七叔父都说不敢去,我父亲看着我还是想去的,我给老魏打了电话,我叔父说:“不敢,坚决不敢。你的心思我理解,但出门就会出事。”或许他从父亲近日的身体状况看到了什么。晚上10时左右,我大妹说其他人都去睡,都守到这不行。我父听见这话吭一声,我妹说,晚上我们轮流休息看护你,你不要害怕,父亲听到这话又睡着了。28日深夜12时,我怎么也睡不着,翻身起来去房间看父亲,父亲平静的躺着,睡得很深沉,大妹三妹坐在旁边,二妹已睡着了。我摸摸父亲的手和腿一切都好,我去抓他的脉象,每分钟竟跳200多下,我觉得不对劲,让小妹给父亲量血压,血压计不显血压,我妹说血压计有问题。我叫父亲,父亲没应声,我急唤我弟和侄儿。弟来后急忙给父穿老衣。弟和妹给父亲穿着衣服,一边说:“爸,你甭急走,给你把衣服穿好后再走,你不敢着急……”12:40分给父亲穿好衣服,父亲平静的躺着睁开眼,我叔父姨姨来了,本家的弟妹侄子侄女都来了。他一会睁眼一会儿闭着眼,显得很休闲的样子,脸上没有一点痛苦。
人都说患这种瞎瞎病人很痛苦,有人临终前几天几夜,甚至要疼痛数月,疼痛的喊声疹人,但我很少见父亲有很痛苦的样子,他吃了吗啡就睡,有时叫也叫不醒。
我记得我姑姑去世前,我去看她,她说:“好多不认识的人要拉我走,我很害怕,我拿柳条打他们,咋也打不走,你爷站在门口不管我……”我母亲去世时也在这个房间,她去世时就让人觉得很痛苦,喉咙里像有吐不净的痰,最后那一口痰吐出才走了。
1:35分,我叔父忽然说:“你爸逮气呢,要走了……”我在等候父亲吐那一口痛苦的痰,他睁开眼看了我们最后一眼……。我叔父喊:“你爸要走了,快给你爸烧纸,把那辆汽车烧在门口,让你爸坐上车稳稳当当的走……”
啊,父亲!
记得我16岁时,还在初中念书,我爷要给我提亲事。他说他年纪大了想抱重孙。我父在外工作,怕给儿说亲别人笑话。我爷说:“只要你们答应,其他事不要你们管。”我爷几次给父亲要话,父亲很为难。他那天给我讨要主意,我笑着跑了,我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
没几天,爷爷说媳妇已找好了,要我去背见,我父母赶快和我谈话,我见父母为难就答应了,但提出一个人不去背见那女子,要我五叔父带我去。见面回来爷爷问我意见,父亲显然不同意给我这个小孩子找媳妇,但我爷自有主意,他给我亲自倒水喝,把我拉坐在他身傍,我说:“那女子长得很漂亮,白得很。”我爷笑了,他再不管我父母的意见,就给了媒人话。父亲心里很不痛快,却接受这个事实。爷爷去世我当兵走后,我突然要退掉这个婚事,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既然定了婚,就必须和那女子结婚,你背信人家,我丢不起那人。你敢退婚,我去找你部队领导,让你提前复员。我第一次和父亲闹翻,坚决的退了那门婚事。父亲到部队来看找我,却只字未提我退婚的事。他没骂我,没有埋怨我,更没有向领导反映我退婚的事。临走时他说:你哄了你爷,让我失信于人……父亲走后,我在野外大哭了一场。
眼看20好几的人了,我没有提干,婚姻大事又摆在我父母面前,他们很着急,有人给我又说了一个女子,这女子我认识,是个教师,聪颖伶俐很能干。从部队休假回来,我俩见了面很谈得来,我当了航校教官多次回家,我都去她家两人形影难离。之后,我从部队复转回家,两人在交往中发生口角,女子提出分手退婚,退婚后,我父觉得很没面子,常常在家里发火。几天之后,知礼懂事的女子觉得做的不妥,言下和好,父母很高兴连夜请媒人吃饭,又给了人家话同意和好这门亲事,父亲兴奋的邀我谈话,我的态度却让父亲很吃惊。他不再去城里上班在家呆了几天,他见劝说不下我,叫我的朋友来,叫村干部来,最后我舅也来了,该说的话都说了,我却始终未给他口话,憋了几天的父亲在家摔打东西,开始骂人了。闹了一晚上,我仍没改口,天亮时,父亲说:“你同意这亲事,还是我的儿子,不同意,你就滚出去。”父亲当时只是吓唬我,谁知我真的走了,一大早上了北山。
我住在耀县三舅家里,当时,工作很难找,我进了一个就业场和村民一起在山里拉石头(在这里认识了很多就业人员,完成了长篇小说《人犯》的素材搜集工作)。我走后父母亲很害怕,怕我出事。后从我舅那得知我进山拉石头,我母亲很生气我舅,怨我舅给我找了那种下苦工作,我舅很冤说:“那是我找的,他硬要去,谁也当拦不住。”我爸知道我在山里干活很高兴,他说:“他下不了那苦,干不了几天就会回来。”然而我却一直未回来,十天半月没回来,一月两月没回来。我父亲知道倔强的儿不会再回头了,他骑自行车带着一袋面粉从咸阳到耀县我舅家去看我,晚上我舅把我叫回家说:“你爸从咸阳带了一袋面粉来看你,近二百里路,上坡下坡他咋走的,你快跟你爸回来,舅害怕你父子俩了。”父亲见到我很少说话,只是不停的喝水,我妗母说:“一晚上喝了三暖壶水!”天刚亮我和父亲没打招乎上山去了。听舅说,父亲一晚上没睡觉,吃过早饭我舅要给他挡一辆汽车,架上自行车回咸阳,父亲没同意骑车走了。
没过几日,父亲又来了。他亲自上山来,他见我时,我拉着1500多斤重的石头正上坡,他远远的看着没有来帮忙,他怕伤我的自尊。我放下车带父亲走进我的窑洞,父亲看着我艰苦的生活环境很难过。他说:“回,跟爸回,你的事爸不管了……”我看见他眼里含着泪水。他说:“剧团到三原县演出,我来看你……”我说:“爸你不要难过,我生活的很好。”他却不这样认为,认为我在这里定是吃了很大的苦。为了不再让父亲伤心,我陪父亲去了三原。路上我们很少说话,晚上我和父亲住了一夜,早上和父亲分手,我忽然很难受,看着父亲我想哭。我终于没哭出来,回到山里,我一个人坐在山顶满面的泪水流了一整天。我的父呀,儿对不起您……
没几天喜讯传来,父亲托人把我安排在彩色显像管厂工作。我结婚时父亲很奔忙,他给我买了一对胸花说:“这对花得我买,你俩结婚时要戴上。”新婚的第三天我和妻子正在家门说话,父亲拉了一车砖从30多里路的窑店回来,满头的大汗,我忽然很内疚,那一刻、那一图案、那一景象永远铭刻在了我的心里。这就是父亲,我的父亲啊!他在城里是干部,回到村上是农民,在家里是吃苦受罪的老子……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
母亲去世后,父常在母亲的坟地转悠,我心里很害怕。母亲走了,定会盼望在世的父亲生活得更好。儿女再好也不能在他身边细微的照顾他,我决定给父亲找个老伴,并说服父亲找老伴的好处,父亲最终同意了我的意见。
不知是啥时候,父亲有了拣垃圾的习惯,先是我妹夫告诉我,后又是我妹,我弟和朋友告诉我,我准备和父亲谈话。但父亲一口否认没有此事。有一次我开车去看父亲,在他的住处附近洗车,我忽然发现一个拣垃圾老人像我的父亲,走近一看,确实是我的父亲。我不敢招呼他,我怕他对我的欺骗被揭穿,他走近我的车,我赶快离开,他在我的车周围转一圈,拣了一张我从车里扔出的报纸走了,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无法再坐进车里,我就地坐在地上,再也拾不起来。
我一直坐到吃饭时,估计父亲回家了,我开车去了父亲的家。父亲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给我取水果。我坐在父亲身边,觉得格外的亲切,我问父亲,工资涨了没,钱够不够花?父亲说:“近两千块呢,花不完。”我问:“爸,你还拣垃圾不?”他说:“拣那干啥,我是缺吃还是缺穿?”“对!”我说:“我两个妹夫都在市里工作,你在外拣垃圾女婿脸上挂不住。”“不拣,不拣,以后不拣了。”中午我带父亲在外吃了饭,回来时他很高兴,高兴的是他又蒙骗了我他拣垃圾的事。
那天,西海说:“你真幸福,还有爸呢,我比你小却没有爸和妈了。”他要我带他去看我的父亲,我们一路说笑来到我父住宅楼前,车开到一堆垃圾处,父亲弯腰正在拣垃圾,我想躲避已来不及了,我们父子对视一下,他趿拉着脑袋提着垃圾袋回家了。
西海和父亲上了楼,我在楼下呆了会没上去,我想我俩都应考虑一下,将如何面对这一事实。我进了房子,康亦庄也来了,父亲像没事一样让我倒水取水果,我没吭声,在房间凉台转悠,寻找批评父亲的证据,父亲卧室凉台上堆了很多叠好的纸箱和纸。父亲知道再也瞒不过我,不敢坐在沙发上,端直的坐在小床上。我拿到证据坐在沙发上未语却先落泪了,我问父亲:“你说咋办?”父亲不吭声,把身板挺的很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说:“你气死我了……”我装做很痛苦的样子。我问:“你以后还拣不?”“不了!”“你以后听话不?”“听话!”他回答的很干脆。我心里一阵酸楚,西海却笑了说:“算例,算例,你爸听话了再不敢拣了。”我父诚恳地说:“不拣了,一定不拣了。”我怕父亲做不到,到凉台抱起那堆纸箱要扔掉,康亦庄拦住我说:“算了算了,老人已拣好了,扔了可惜,给老人留下。”我姨在一旁笑,我父坐在那一直没动,他知道自已做错了,或许正在忏悔自已。我们要走,他才站起来说:“走好!我不拣了……”
父亲在这件事常常食言,有次拣垃圾摔倒拾不起来,让我姨偷偷用小平板车拉回,回家后把脏衣服塞在床下,怕我们看见,头上摔了个大胞也不敢吭声。至此后,我再没说过他拣垃圾的事,他一生爱劳动,闲不下,在农村他可以下地干活,城里没有地,拣垃圾也是他锻炼身体的一种方法。我不再管他拣垃圾的事了,他却奇怪的很少拣了。
我父王世隆,生于1936年农历9月初9,1956年毕业于汉中师范学校,后为中共党员。曾先后在咸阳市教育局、咸阳市予剧团、渭城区党校工作,1995年退休。我父勤劳俭朴,工作忠于职守,一生以苦为荣,热爱劳动,每次从城里回家总是闲不住,在地里干活常常误了吃饭的时晨。2008年冬季,他突发脑出血住院,他积极培合治疗,泰然面对,病房里常有他的笑声,值得庆幸的是,躲过了一难,身体慢慢恢复了健康。谁能想到,旧病好转,又添了新疾……
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我从此失去了父母亲,成了一个没娘没爸的孤儿。有他们在时,我心中有他们,便有一股顽强的力量去超越生活的艰难,去攻克工作中的难关。没了他们,儿女像空中断线的风筝,常常会迷失方向。父母是港湾,父母是温暖的家,困了累了睡在家里,躺在父母身旁。父母是遮风挡雨的伞,父母是家里撑天的大柱,有他们的遮挡,小鬼老妖不敢来骚扰,他们为儿女撑着天,灾难就不会轻易掉下来。他们走了,什么事,什么难都得儿女自已扛……
父亲病了,好久没更换博文,好多朋友的来信留言也没有回复,在这里向各位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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