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
(2008-08-01 13:23:13)
我
姨
我姨过门时我还小,她是我叔父的第二任妻子。我姨擀面时把案打的响,很多乡亲到灶火去看她,说这媳妇劲大得很!
我叔父力大无比,双手能抱起一条石碾子,不用双手能把平地上一袋百十斤的粮食扛到肩上去。他性情刚烈常打我姨。他常说:“打乖的媳妇揉到的面”。我姨从不还手只是哭。以后她给我添了堂弟堂妹,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一天我叔父给我六爷家帮忙盖房,觉得身子不舒服,他自个儿到医院去看了,医生查出他得了瞎瞎病,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说:“我是家里的男人,得了啥病你跟我说,我撑得住。”医生就给他说了,他回家给人说他得了瞎瞎病,乡党惊的哑语,他说得很轻松,就像说别人的病一样。我姨知道这事没哭没问,天天在生产队上工,人说我姨心大得很,遇到这么大的难连哭一声都没有。我姨不爱串门子,不爱和人交往。好心人都说她:“这人心宽不压事。”有人说她是个实诚人。实诚的连灾难都不知道了。
我叔父因医治无效走了。她哭过几回,埋了我叔父,她又天天上工,只是话越来越少。
丈夫走了她带着儿女推着日子过。春节过后我带着新婚的妻子回城上班。她在村道上拦住了我,说从前我家用了她一根木头,她等着钱用。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家的日子已向前推不动了,很生气,想当初她只有挡住我才能拿到一点家用的零花钱。其实,我叔父看病送葬花了几千元都是我父出资,他们手足兄弟,他不管谁管。我姨这人,别人给她多少她很少记忆,唯独能记住的是别人拿她多少。所以本家人和她很难打交道。我当时怕人笑活,当场掏钱给了她。
家里没个男劳力,我姨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有人见她惜惶,给她找了个伴儿。有了劳力,日子就改变了。因为她的孤独,因为她的自私,很少有人跟她来往。我觉得她很可怜,我叔父丢下她走了,她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在城里工作的我每年春节都会去看她,每次看她我都会给她留些钱,几十年来我从没间断过。
儿子慢慢长大成亲,女儿也悄悄成人婚嫁。按理说我姨该享享清福了。然而,不幸的灾难又降临了,儿子在外打工不幸身亡。人世间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的灾难都让她碰上了。再坚强的人也难以挺住这样的灾难。她很平淡,当她得知这个噩耗时她竟没哭,她像失去丈夫一样平静,埋了儿子她没有太多的悲伤。照样在家里忙碌。人都说我姨傻了,被灾难吓傻了。其实,她没傻,她把痛苦深深的扎在心底,她以劳动,以最原始的劳动来排泄她的痛苦和眼泪。她跟邻家,和家族的关系大都不好,她给谁去诉说、哭诉。日子还要往后推,活着的人还要活着。她把人世间最大的两个灾难都经过了,她还有什么可怕。
我忽然觉得我姨是个很坚强的人。一个脆弱的人能挺住这样的灾难吗!我每次回家从村道上就能看到她在家里忙碌的身影,走过她家的门口,我几次想起家里曾喂养的那头耕牛。一辈子默默无闻、含辛忍苦、日出日落的劳作着,且临危不惧、大难不惊的坚强品质,我姨何不像那头让人敬佩的耕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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