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夏天父亲在福州江滨公园。

父亲被查出胃癌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蹒跚的背影。

那年春天，爷爷死了，父亲也因为国企改制下岗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厦门到福州实习，大哥也回到河北的石家庄上班去了，大妹在福建医大求学。父亲和叔叔商量，竟瞒报了我们三人，说是春节我们刚回到单位和学校，路途遥远，交通多有不便，又怕影响我们的工作和学习。爷爷下葬一个月后，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信中解释了缘由。想起爷爷，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爷爷年事已高（89岁），事已至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那些年，父亲为了我们兄妹五人的求学，到处东奔西走，家中光景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早年外出当兵，退伍后回到村里当了大队长（村长），因为表现优异，得到招工指标转成了全民所有制的工人，独立支持，也算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当年当兵落下的胃病，已经是40几年了，却在古稀之年，被诊断为胃癌晚期。

记得前年清明刚过，父亲打来电话说，身体微有不适，怕是几十年的老毛病又犯了，想到福州来检查一下，我说那就和妈妈一起来吧，早就和三妹商量好了，正好让你们二老去武夷山旅游一趟。到了福州，父亲虽然消瘦了许多，却仍然精神矍铄。武夷山旅游期间，听母亲说父亲登山仍然如履平地。回福州后去医院做了胃镜，听医生的话，闪烁其词，说是要看一周后的病例报告。这一周期间，又和三妹带父母去福州周边玩了许多地方，但父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一段时间沉默了许多。

这两年来，父亲前后动了两次手术，做了十几次化疗。今年春节过后，我们动员他一起到福州治病，他说是家中还有许多事没料理好，门口的路也得好好修一修了，这么多年来车来车往，怕春天雨水多又塌了，而且清明也不远了，还是扫墓完再说吧。在家门口，和父母道别，看到父亲转身离去，愈来愈消瘦、蹒跚的背影，我的泪就来了。

清明后父亲来到福州，又住进了医大附属第一医院，一住竟二月有余，以前都是白天住医院，晚上住家里，这一次竟大半时间都住在医院。由于癌转移和肠梗阻，不能吃不能喝，每天都是靠打点滴维持身体。为了不影响肠胃蠕动，竟不肯打止痛针，每天都生活在巨大的痛苦中。

前几天，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兄妹几个和母亲商量，要把父亲转到老家的医院去，父亲自己也同意，那天出院的时候，竟看到了父亲开心的表情。老家在千里之外，路途遥远，起码也得七八个小时呢，我们心里都暗暗担心父亲能否坚持得住。

踏上回家之路已是下午两点半了，为了尽早到家，我一路慌不择路，一路超速，平常七个多小时的车程，五个多小时就到了。父亲是一路呕吐着回去，累了就躺在大哥的腿上休息，晚上住到老家的医院，叔叔和很多亲戚都来了，我又看到了父亲愉快的表情。

回到福州，打电话给父亲，他说是这几天身体难得的那么轻松，大概是路上颠簸，让肠胃蠕动了吧！其实我知道父亲的病能拖两年已经是奇迹了！而创造奇迹的，其实并不是现代的医术有多高明，而是父亲对生活的乐观和渴望，以及他坚强的毅力！听着父亲的话，在晶莹的泪光中，我仿佛又看见了他消瘦、蹒跚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日再能与他相见！

                                              2009年7月27日凌晨草于福州

 2003年冬天父亲和叔叔在江滨公园。

 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