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芙蓉湖到厦大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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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湖,相传叫作芙蓉湖。现在是早已并棕榈树一起卖给漳州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几条小鱼;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上弦场的草坪,建南的大理石柱,林荫的棕榈树,芙蓉的凤凰花;也不必说小强在衣橱里长吟,肥胖的老鼠伏在鞋柜里,轻捷的叫天子(麻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嘉三里去了。单是湖周围的长长的喷水头一带,就有无限趣味。网线们在这里低唱,电线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闭路线;还有电话线,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经脉,便会“虬”的一声,从后窍冒出几句情话来。网线和闭路线缠绕着,闭路线是光纤一般的材料,网线有庞大的芯。有人说,校园网线是有象蛇形的,用了便可以加速,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草坪,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条象蛇样。如果不怕网管,还可以拉到ADSL,象轰轰响的火车,又快又猛,速度都比校园网要快得多。
远一点的网吧是不去的,因为这湖旁边就有一块很大的露天电脑显示屏。
Chen伯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先前,有一个读书人住在草坪上用功,晚间,在棕榈树下纳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个美女的脸露在露天屏幕上,向他一笑,隐去了。他很高兴;但竟给那走来夜谈的党总支书记Chen伯识破了机关。说他脸上有些媚气,一定遇见“网络美女”了;这是挂在黄色网站上的怪图标,能唤人点击,倘一点击,夜间便要来和这人云雨一番的,最后要吸他的血。他自然高兴得要命,又吓得要死,而那党总支书记却说不行,给他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张正版光碟,说只要放在枕边,便可高枕而卧。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睡不着,——当然睡不着的。到半夜,果然来了,沙沙沙!门外象是风雨声。他正抖作一团时,却听得豁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枕边飞出,外面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那金光也就飞回来,敛在光碟里。后来呢?后来,党总支书记Chen伯说,这是杀毒包,它能杀网络上的病毒,网络美女就被它杀死了。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图片让你点击的时候,你万不可点击它。
这故事很使我觉得上网之险,夏夜乘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露天屏幕,而且极想得到一盒党委书记那样的杀毒软件。走到芙蓉湖的草丛旁边时,也常常这样想。但直到现在,总还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见过MSN美女和QQ女郎。叫我点击的陌生画面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网络美女。
冬天的芙蓉湖比较的无味;湖一干,可就两样了。不能游泳,这是浅湖,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来捕鸟。薄薄的雨水,是不行的;总须积水盖了地面一两天,白鹭鸟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好。扫开一块水塘,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白鹭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颊的“白鹭”,性子很平和,是保护动物,不能养过夜就要放了的。
这是爱鸟协会的会长所传授的方法,我却不大能用。明明见它们进去了,拉了绳,跑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费了半天力,捉住的不过三四只。爱鸟协会的会长是小半天便能捕获几十只,装在叉袋里叫着撞着的。我曾经问他得失的缘由,他只狡猾地笑道:你太性急,来不及等它走到中间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考进大学里去了,而且还是全省中称为最好的大学。也许是因为拔网线毁了草坪罢,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实验室去了罢,也许是因为站在石井楼上跳下来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芙蓉湖了。Ade,我的网线们!Ade,我的闭路线和电话线们!
出门向南,不到半里,走上一道坡,便是我们系教书的地方了。从一扇破烂的木门进去,第一间是Chen伯的房间。中间挂着一块匾道:X传播;匾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白鹭伏在古树下。没有嘉庚牌位,我们便对着那匾和鹭行礼。第一次算是拜嘉庚,第二次算是拜先生。
第二次行礼时,先生便和蔼地在一旁答礼。他是一个高而瘦的中年人,须发都花白了,还戴着大眼镜。我对他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
不知从那里听来的,东方朔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病毒,名曰“蠕虫”,致使机子变慢,用杀虫剂一浇,就消释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Chen伯是不知道的,因为他毕竟不渊博。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
“先生,‘蠕虫’这虫,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教授,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
我就只读书,正午习字,晚上对课。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们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给我读的书渐渐加多,对课也渐渐地加上字去,从策划到文案,终于到广告猛人过招了。
系楼后面也有一个楼,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二楼去玩摄像机,在地上或凤凰木上拍蝉蜕。最好的工作是拍死苍蝇喂蚂蚁,静悄悄地没有声音。然而学长们到园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教室里便大叫起来:“人都到哪里去了?”
人们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个笔记本,上面有学生名单,但是不常用,也有写检讨的规矩,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读书!”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有念“推出新型梅塞德斯——奔驰300D,世界上唯一的五气缸汽车”的,有念“谁不愿——春光无限”的,有念“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的……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
“如果好吃请告诉别人,如果不好,请告诉我们……咦……呀……喂……”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先生读书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有几个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我是画画儿,用一种叫作“水粉纸”的,蒙在系楼的石膏像上一个个描下来,象写作时候的描写一样。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最像样的是《水壶》和《蒙娜丽莎》的素描像,都有一大本。后来,因为要钱用,卖给一个有钱的同学了。他的父亲是开BP机店的;听说已经做了店主,而且快要升到董事的地位了。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