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孕期关于生产后的各种美好想像，好像突然间被复杂的现实打破了。必须亲手浇灌种下的花朵、滴血的琥珀！要不是母亲一个人使劲儿扛着这个家，我的天空和世界非塌下来不可——她，好像没有吃不了的苦、咽不下的委屈；她的吃苦耐劳精神和大度容忍程度简直无人能比！！

　　终于有一天，厨房里的水壶“磁啦”、“磁啦”地响着。母亲正抱着禾禾拉屎呢，而我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手来。怎么办呀怎么办？母亲声高八度。我也陷入了手忙脚乱中。紧接着，我在卫生间一不小心摔了个四仰八叉，直摔得尾巴骨一连疼了好多天……

　　事后，我跟老公讲：“母亲就是再精明能干，她老人家也不是‘千手千眼观音’哪。你得再想个办法！”老公说：“要不然，我把明年的‘年休假’也提前歇了吧？”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就算不能当“全职爸爸”，他也早成为“奶爸专家”了——相比较别的新手爸爸而言，他不仅用最快的时间学会了料理孩子，而且有关冲泡奶粉、选奶瓶等方面的技术要领更成为“杀手锏”。在我生孩子的前后，他已经掉了十七斤肉（反弹了一斤）啦！没办法，我只好叹口气，说还是自己“全职”吧。最后，我们决定请保姆。

　　谁知，第一个保姆来了刚两天就提出不干了，大概是她见情况不像想像的那么简单，自觉难以胜任吧。第二个保姆干了三、四天就提出来，干满这个月就坚决不干了，理由是身体吃不消。为了留住人家，我们简直来不及挑剔和教导，全家人都在想方设法地“哄”保姆。恰好赶上闹“非典”，老公打听到通往保姆老家的交通堵塞了，顿时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只要一回家就给她灌输“千万不能走”的念头，又主动提出增加工资。终于，这个保姆答应多干一阵子再走……

　　天公不作美，产后一个多月了，我的奶水还是下不来。

　　母亲和老公都劝说我，其实喂不喂母乳没什么关系的。因为是两个宝宝嘛，就算奶水下来了也不够吃的。

　　我虽不当面顶撞，心里头却嘟哝着：还不是有配方奶闹的！不行，绝不能轻易放弃！我一定要亲自喂奶！

　　王东华先生在《母亲教育》一书中也说过：“事实上哺乳是孩子的体外子宫，母亲的怀抱是孩子的体外子宫。”“对于人类婴儿来说，哺乳一方面当然是为了生存，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为了满足从子宫出生后的皮肤饥饿。”

　　有这样一个民间偏方：生男孩的，产后四十天内母亲的奶水都可以投下来。眼瞅着两个宝宝饿极了，贪婪地叼着橡皮奶嘴儿，“咕嘟”、“咕嘟”地喝起配方奶粉来，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我按照偏方的指示，喝了碗由十个鲫鱼头捣烂，兑一份开水、半斤白糖弄的东西。真是腥透了、腻透了、糟糕透了！然而，任何偏方到了我这里都不起作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卑感袭上了心头。我甚至感到自己的胸部在萎缩、在投降，就像拒绝了春天的花朵一样。

　　不管心里多么着急，禾禾、木木只要一凑到我的胸前，马上就变成了“小懒虫”，撮几口就闭上眼睛睡觉了。唉，我的乳头只能充当一下零食而已！

　　我抚摸着胸前空瘪的乳房，认为自己对两个新生儿一点儿都不具备诱惑力，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的母爱搁浅了。我的草地荒芜了。我的思绪却天马行空——宝宝不吃妈妈奶，这是多么绝妙的讽刺。难道他们不打算认我这个妈了吗？难道他们忘记了子宫里的约定？

　　回忆怀胎十月的过程中，整个人像充了气的热气球，差一点儿就爆炸了。那时，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谁能想到产后竟没奶水呀？接下来，我经历了情绪的最低潮，泪水常常盈满了眼眶，沾湿了衣襟。一想到自己有本事生双胞胎，却没本事亲自喂奶，就觉得失败透顶、糟糕透顶！

　　有个朋友来看望，建议我去扎针，据说可以通经络、治疗乳腺不通；还说谁谁就是因为扎了针才下奶的。但母亲不同意，怕万一扎坏了。我本来就敏感，不敢想像胸脯上扎满银针会是什么感受。听了母亲的话，更是犹豫不决。最后，老公干脆从“乐仁堂”拎回了几包催乳的中药……

 　夜半时分，我正温情脉脉地将木木搂在胸前。

　　突然，下奶了！

　　哦，无数股细流从我的胸部涌出、涌出；又像下小雨般“润物细无声”。

　　心头的甘甜呀，也如春水般唏唏哩哩，正汩汩地流向木木的小嘴儿……

　　瞧，木木仰着娇嫩的小脸儿，闭着眼睛，吮吸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哦，孩子，你是用双唇和小舌尖儿一齐用力着么？你舔着妈妈的乳头，舔着妈妈的伤痛，也舔着我们一生一世的骄傲呀亲爱的孩子！

　　奶水逐渐增多。

　　仿佛有个通道一下子洞开了。

　　我看到女巫的魔咒飘然而去。

　　小家伙儿更如一头下山的小老虎般，拼命地撮着我的乳头、我的心房、我的泪窝窝儿。雪白的奶水、雪白的祝福、雪白的爱……那一瞬间，我是感谢了一下上帝的。经过了一整夜的哺喂，我被坐吃山空了。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和骄傲感，却蓦然间笼罩了心头。

　　很快地，我又教会了木木如何正确地衔住奶头：先用乳头逗引下唇，让孩子自动地转过脸来；如果小脸转向另一边，则用乳头轻轻地划过他的脸颊；再次逗引他的下唇，轻声鼓励他张大嘴；等小嘴儿张得足够大时，迅速地搂紧他，让他含住乳头。此刻，等不及的好像不是木木，而是我的乳汁、新生儿的第一道口粮呀！

　　一般情况下，新生儿天生就具备觅食的本能。快来看哪，当一个大乳头长驱直入进红红的小嘴儿，压住他的小舌头上方时，木木立刻连同乳晕一起含进去啦。这时，孩子的鼻尖正对着我的乳房。虽然看不清他的小脸儿，只能体验到那种润湿的感觉，但我终于学会喂奶啦！

　　接下来，两个宝贝对橡皮奶嘴儿失去了兴趣，坚决不吃配方奶了。真是不可思议！难像他们能分辨出母乳与代乳品之间的区别，或者说能够嗅出妈妈的味道，感觉到妈妈的体温么？

　　吃过母乳之后，禾禾、木木拉的屎也变了样儿：奶黄色、稀糊状、不臭但有点儿奶酸味儿。我知道，这才是正常吃奶娃的大便；不像吃奶粉的孩子的大便那样，淡黄、条状、有臭味儿。

　　记得没怀孕前，我曾对小孩子的大便有过恐惧感，现在竟然如获至宝。联想起我小时侯也老是大肠干燥。爸爸妈妈也总说如何盼望我正常的大便，每次得到了都欣喜异常。当时听了，很不以为然。现在我懂了。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哪！再然后，我整天泡在乳汁和尿片中，闻着儿子们的奶味儿和臭味儿。这，才是“金不换”的日子哟！

　　产后快两个月了，我的奶水才下来。果真应了那句民间俗语：“生男孩的，产后四十天内母亲的奶都可以投下来”啦！

　　莫非，我真借了生两个儿子的光儿吗？莫非，儿子们果真不肯亏待我这个当娘的么？看看吧，还是母奶好！

　　高兴归高兴，我知道，这跟每天不间断地让新生儿吮吸乳头有直接关系。我在没生孩子前就听说过，有的乳母自动放弃母乳喂养，或因喂养不当导致母乳喂养失败。

　　说实话，我真为她们遗憾。怎么说这辈子就生一次孩子，即便不自然分娩，也该亲自喂一次奶呀！

　　庆幸自己提前看了很多书，具备了有关母乳喂养的知识，我才抱定了“肯定会有奶水”的信念。没想到，上帝最终读懂了我的心思，赐我做了一个母乳喂养成功的女人！

    接下来，老公常买回些猪蹄和排骨，说是可以“多产奶”。听听他的口气，俨然把我当成一头大母猪了。排骨汤、鲫鱼汤、乌鸡汤之类的我还可以接受，可一看到满碗漂油花花儿的黄豆猪蹄汤（据说有益气补血之功效），心里就不由得起腻、发毛、痛苦万分。这东西嘛，初闻起来像有股橡胶味儿，进了嘴后则像驴皮，又腻又滑，又生又涩。害得我这个平日里见了肥肉就吐的人，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硬往肚子里灌了。

    但是，为了让禾禾、木木偎在胸前多吃几口饱奶，我每次都一口气连喝上三大碗。什么“魔鬼身材”、什么“三围比例”，全都抛到脑后了。还有什么比两个新生儿吃奶更重要的吗？伤痕累累的我，开膛破肚的我，像条受伤的大鱼般，带着伤口，拼命挣扎着游到河的对岸。一旦瓜熟蒂落，怎么就感到失去了力量，失去了重心，好像整个人都打蔫儿了？

    与此同时，我还产生了种种奇怪的念头：再变成一个二百多斤重的孕妇，再体验一下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再怀一次双胞胎，再把禾禾、木木装回肚子里去；再把硕大的肚子往前挺一挺，再让母子三人共用一副身躯、一套生理器官吧；特别是亲自哺乳之后，心中的母爱更如滔滔长江黄河般，汹涌而来、汹涌而来，任谁也挡不住啦！

阿兰新书《我的双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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