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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坡半坡姑娘小口尖底瓶人面鱼纹盆老祖母 |
分类: 西西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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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站在半坡高高的展厅内,我眼睛里充满了惊喜与好奇。
迎面凸凹不平的房屋窑窟遗址,扑来浓浓的原始气息。
六千年前,半坡先民因水而聚,开始了史前波澜壮阔的繁衍生息。
浐河东岸,女人们傲然挺立坡中央,撰写了母系氏族社会的传奇。
本是一方儿女,黄土、半坡、泥香,勾唤出我骨子里最原始的冲动与亲昵。
浩渺的古时光,石器、骨器、采陶,闪烁着朴素炫美的光顷刻便让人沉迷。
我的遥远的祖先,伟大的半坡先民,无论时代怎样潜移,我还是喜欢这朴素的古老家园。
天然的草地,闲散的茅屋,清淡的田园。男人们捕鱼打猎,女人们纺织、制陶、养家畜……
闭上眼睛,我其实已经深深的陶醉……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巨响,打破了我的陶醉梦想。
抬头,展厅顶部无故自燃,游客们吓得四处逃散。
眼前,一条小路正蜿蜒着伸向展厅的顶端,路两边长满了青草,犹如一条童话般的绿色通道。
我会心一笑,轻轻向前。身后,工作人员大声惊呼……
好像卧上了绵绵的云朵,身心从来没有这样舒心快意。
好像生出了穿越的翅膀,我瞬间便飞回了古老的家园。
扶风而望,六千年前云淡风清的半坡平原,绿草茵茵、河水清粼,眨眨眼睛,满眼春的气息。
跳下云端,大步流星奔跑在厚厚的绿毯上,雀跃打滚、神清气爽,揉揉眼睛,揉出满眼的泪水。
我的祖先,穿越山穿越水穿越神奇的梦想,就是为了再亲近你的容颜。
我的老家,梦里想魂里牵经不住拳拳的念,就是为了再次回到你身边。
你可能感知儿女们如火的思念深深的眷恋!
再一次扇动神奇的翅膀,我要去看看曾经居住的地方。多年后高楼大厦宽敞明亮,西装革履容颜靓丽,我一直醉心的还是这低低的平原、矮矮的茅草房、土土的小路、族长奶奶慈祥的张望……
扇动着翅膀扇动着剧烈的心跳,我久久盘旋在半坡。我的温暖的故乡,虽然时光飞逝流年烟散,梦中的记忆没有变。最中央还是居住区,周围由一条围沟相隔。沟北是公共墓地,沟东是制陶区。
睁大眼睛将家园凝望,只见绿树环绕,茅屋逍遥,人欢狗吠,金黄色的南瓜遍地开花。最大的一座房间,恰如今天的一明两暗,它就是老族长的住房。
门前,姐妹们说说笑笑抽绵纺线,族长奶奶正在砺石上磨着骨针。一位可爱的小女孩抢着帮妈妈磨碾粟米,那清秀可爱的模样,竟然说不出的熟悉。
屋后,一帮男孩虎头虎脑皮肤黝黑,正在开心的玩着踢球游戏。那球竟然是红艳艳的陶制品,我的小小的先辈们,他们玩的可是稀有的古董。忽然,一声哨子吹响,我大吃一惊,原来他们吹响的是陶哨。
我轻轻的笑了,这,多么像今天的足球,可爱的男孩,聪明的先辈,我心生敬畏继续飞翔。
越过沟壕飞到东边的制陶区,我要仔细看看,这么多年制陶工艺有没有改变。
一个连一个的小窑,还是这么有规模有气势。窑前,父辈们正在忙碌的运着沙和土,母亲们正在将泥沙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勤劳的身姿健康质朴、晶莹的汗珠将泥沙滴亮。曾经的智慧双手曾经的灵光一闪,不经意间一件件陶品便栩栩如生价值连城。
小口尖底瓶、带盖小陶罐、人面鱼纹盆、钵、碗、甑,犹如传世的信物,驱使着后人们去寻宗认祖。
陶体上的指纹鱼纹,陶底的布纹席纹、陶沿上的22种刻画符号,吸引着儿女们将先辈的心思去解读。
无声的语言、神秘的刻画,传达着遥远的思念和呼唤,我在呼唤声中急切向北。
北边,有世世代代先祖们的墓园。告别了茹毛饮血的生活,他们用勤劳的汗水换来了母系社会的繁荣,一腔热血洒半坡。
如今,环视而望,平原的角角落落,仍闪动着先辈们忙碌的身影。
森林里,他们正英姿飒爽围追射猎;河水里,他们正高挽裤脚撒网捞鱼;河岸边,他们正三五成群,用动物的骨头制作箭头鱼钩;石滩上他们正用锐器冲击石头,制成穿孔的刀、锤、磨、铲、斧;草坪上,一群女孩正在嬉笑比试,用心的制作贝壳项链、骨牙手链、玉石耳坠……
忽然,居住区里一片欢腾,人们纷纷向那间大房子涌去,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庆典。众人兴奋的将老祖母围在中间,吹打陶埙载歌载舞,清风中传来了珠佩的声声清脆。
原来,猎人归来又将庆贺狂欢。侧面的房子,连通灶里噼噼啪啪,大陶锅里香气四溢,陶碗里野味鲜嫩,陶罐里肉汤鲜美,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端来美味让老祖母品尝。
我顺手摸了一个小口尖底瓶,仰头将里面的水喝光,我也要尝尝故乡的美味。水刚下肚,我便变成了一位半坡姑娘,缓缓走下人间。紫红色的布衣稻草鞋泛亮,皮肤光滑脂粉不沾,二条长辫吊在胸前,一串贝壳项链边走边叮叮当当。
我来了,我的亲人我的老祖母!脱掉了柔软的白纱裙,扔掉了高跟的红凉鞋,洗掉脸上动人的伪装,将长发辫成麻花,再挂上迎风的贝壳项链,我是见风就唱见光就靓的半坡姑娘,谁还稀罕什么真金白银高楼靓装脂粉厚厚的刺鼻香!
迈开大步朝家里一步步走去。我的亲人,这么多年,我对一切都坦然淡然,唯独对梦中的故园如此迷恋。闻贯了草泥味的土墙,吹贯了淡淡的茅草香,睡贯了硬硬的大土炕,看贯了金黄色的南瓜开遍绿绿的肥田,还有这温暖的聚餐……
毫不迟疑一脚迈进老祖母的住房,众人齐刷刷将我仔细端详。陌生的面孔,滚烫的血缘,千万次的梦中相见今日得以实现,你们可知走失的半坡姑娘她离开家多么孤单。
亲昵的围跪在老祖母身边,将尖底瓶伸向陶罐前。还是那可爱的小姑娘,抓起陶勺给我盛了满满一瓶汤,又端来满满一碗肉,平日素食的我张开了最原始的贪婪与思念。
老祖母颤微微将我抱在胸前,激动的说:弯弯的眉毛杏眼圆圆、鹅蛋形的脸上镇静自然,一看就是我半坡的血脉遗传。我幸福的陶醉祖母身边。
跟着众人继续狂欢,吹一吹陶制的埙,跳一跳粗旷的舞,随着节拍高呼尖叫,我将辫子旋得老高老高。
小姑娘望着我甜甜的微笑,又拿来尖底瓶让我润嗓。这可爱懂事又乖巧的模样,我确信曾在那里见过。
再看,小姑娘正在给老祖母锤背,两个小拳轮换如飞。
梦里,一个女孩也给我锤背,边锤边说看她的小飞拳。
这一切,熟悉得犹如呼吸。
我飞快的走了过去,我要弄清这神奇的相遇。突然,女孩无力倒地,沉沉睡去。
众人急忙围拢,大声叫着“小女孩”惊恐不已。老祖母摸着她的额头叹气泪流。
我知道这只是普通的发烧感冒,吃点药马上就好。但翻遍全身也没翻到药品,只有手机。拿起手机拨给赵太夫,没有一点信号。
我沮丧的将手机扔掉。老祖母正在吩咐众人为小女孩准备后事。
我急得直流眼泪,这才幡然醒悟,六千年前发烧是人类的天敌。
我伤心的在半坡奔跑,希望快点穿回,我要去找药品。
可回去的路呀它在哪里!站立半坡,我急成一道风……
小女孩死了!老祖母刹时衰老容颜沧桑。她没有将小女孩埋入公墓,而是用瓮葬在屋后。
夜深了,人们围火守在墓前不愿离去。跪在老祖母身边,我多想为她解忧为她分担痛苦。
忽然,火光中又出现那条小路。它正蜿蜒着伸向远方,路两边长满了青草。
我流着泪起身,端起小口尖底瓶喝完最后一口汤,瞬间便又变回原来模样。
长长的黑发,柔软的白纱裙,红色的凉鞋高跟噔噔。我要走了,我的亲人我的老祖母。短短的时间,我已经感受到你们的热情你们的温暖,也,心疼着你们的艰难。
抱抱我的老祖母,再亲亲你挂满风霜的脸,我多想长久生活在这悠闲的乐园,多想长时间守在你们身边,跟你们一起纺线制陶碾粟米。
我多想就这样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过日子。从此,不再早起匆匆上班,不再对着电脑输来算去,不再匆匆行走匆匆做事紧绷身体的弦。
但,我又多想急切的拿回救命药品……
睁开眼睛,我还在展厅。顶部火光已灭,一场虚惊。
眼前,一个小女孩的瓮棺挡住了我的视线。六千年飞过,我还在为一个小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悲伤。
身边,她面向墓葬双手合十轻轻祷告:小女孩,今晚让我梦见你,我要和你一起玩一起回到从前。
听着这梦话般的婪婪自语,我的心突然抽动,母性的疼爱溢满心怀。
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出了展厅,转身间泪眼朦胧。
宝贝,你可知人有灵魂,你就是那个小女孩。
曾经,我们因一面之缘,成就了今天的母女。
今世,我要保护你,让你身体不受侵寒、生命长久健安、血脉得以承传、我们本是半坡的后裔……
依稀中,她回过头来笑眯眯的说:我就是那个小女孩,我就是。
回视,那瓮棺的小孔中,一股青烟忽远忽近蹦蹦跳跳袅袅相随。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一个粉嘟嘟的小女生,生怕她如青烟般散去……
迎面,一群身穿黑袍的阿拉伯妇女前来参观,其中一位行色匆匆充满好奇,正在与翻译快速的对话,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像极了老祖母。
她跑上前去用英语问好,阿拉伯妇女回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这或许就是血缘!无论走多远无论何种皮肤,是根总会来寻。
站在半坡的台阶上,我欣慰的笑了,笑的自豪满足而得意。
强烈的光圈中,那些紫红色的陶器信物,从眼前闪闪飞过。
一只小口双耳尖底瓶里,竟飘出浓浓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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