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西西

    古镇、茶楼、小街------        

    了却了一天的忙碌，释然的走在古镇的小街上，欣赏着街边绿树的亭亭静美，耳听着鸟儿的婉转低语，不知怎么，就看见洁在前面的树下回眸一笑，凤目百媚。那眼神，让我想到了二个字——祸水。

    这是今年初春的一个下午，和洁逛街照像时的一个瞬间回忆。

    初春的早上，阳光突然就那么明媚的照进窗来，我躺在自己搭建的地铺上，激动的给洁打电话，今天天气这样好，洁，穿上你顶顶漂亮的衣裳，我们出去吃饭、逛街、到公园照像。我喜欢打电话时喧染一种热烈的气氛，洁立刻被感动，在对面花枝乱颤。

    我知道洁这一打扮其码得二个多小时，于是继续赖在被窝里，一个台一个台换着看电视，直到12点，洁浑身鲜亮的来了，我仍在被窝里绻着。

    “呵，懒蛋，还在睡觉！”洁的声音永远像银铃般悦耳。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小呢子上衣，黑底暗花短折子裙，棕色长筒皮靴，特别是那圈蓝狐的小毛领，将她洁白的脸衬托的更加晶莹娇美，头上细碎的卷发上有一股淡淡的啫喱清香飘了过来，她祸水般的眼神又一次出现。我说，洁，有点冷，我怎么又不想起床了。洁好脾气的说，那我们就看电视吧，然后很淑女的坐在沙发上，我们边看电视边有一下没一下的侃着，一直磨蹭到下午2点，我才起床梳洗打扮。

    下午3点的时候，我们终于浑身鲜亮的站在了古镇的中心街道上。从小生活在这个镇子，对它我们都有很深的感情。我们俩就喜欢粘在一块，在小街上来回逛着看风景，或偶尔进入街边的时装店里试衣服，反正有什么能吸引我们的就买。洁和我一样，花钱从不思索。还记得刚开始我大把大把花钱做美容买高级化妆品的时候，洁在一套一套的买着衣服，后来在我的影响下，又成套成套的买美容院里所谓的高级化妆品，到头来，我的脸被折腾的满脸斑，洁的脸被折腾了满脸的痘痘。洁大声骂美容院什么狗屁玩意儿，花那么多的钱什么作用都不起，黑心资本家，我也是，很痛恨也很痛心。但洁生气骂人的时候从来没有生气的表情，脸上呈现出来的永远是那种眉目含情的妩媚。

    那天下午，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边逛街边照像，我在后面摆弄着照像机，洁便在前面优雅的走着，那天下午的照片上全是洁的祸水。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突然感觉到空旷的时候，人便会很容易想起经常陪自已逛街的人。我也是，今天下午，当我一个人走在这美丽小街上时，突然就想起了洁，我想洁的温柔、想洁的优雅，想洁的永远顺从于我的好脾气，还有洁深深印在我脑子里的那种妩媚------

    洁，谁能想到，你们这个当时人人羡慕的军工厂一夜之间就濒临破产。你年纪轻轻办了退休。一提起你的工资我都会感到脸红，共处一片蓝天，我是你的几倍，你却才400多元人民币，我为自己比你多而惭愧。

    你激烈的对我报怨：嗨，我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公！公务员有人管，农民有人管，我们工人反倒没人管了！我心里也暗暗替你不平。

    后来，你就悄无声息的走了。等你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上海某公司的总经理。你每次通话语速都很快，每次也说很忙。直到去年秋天，你在工作中累倒，沮丧的说那边医药费很贵，辛辛苦苦挣的钱几天就会折腾光的时候，我把你劝回。

    于是我们又粘到了一块，我陪你看病、逛街、挥霍着金钱。

    显然，你的体质大不如以前，整个冬天都在感冒，且伴着无法忍受的头痛。每次打电话给你，你总是说感冒，头痛得想碰墙。你的丈夫经常不在，当我言辞激烈的痛斥批驳时，你总是很柔弱的说，没事，不管他，爱去哪里去哪里。

    我去看你，你一个人冷清清孤伶伶的躺在床上，让人不觉生怜。我怎么突然就觉得这不像是生活。生活是什么？记得以前一个没有文化的领导说过：生活这个东西，啊，就是一生一活。当时我们都被逗乐，我们很嘲笑这种没有水平的解释。现在，我觉得这种解释很精彩也很有活力。你当时的情况，让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当然绝对不是生命的死亡，而是婚姻的死亡。

    坐在你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你苍白俊俏的脸，我突然就想到了四个字：天妒红颜。洁，我感叹：都怪你太漂亮也太能干了。你当时弱弱的笑了，这和生病有什么关系呢。我说当然不是指生病，是指婚姻或者命运。你发现没有，一般笨笨的那种女子很有福气，无所求，但总会有痴情傻男人围养着她们。你笑了：就是，我也这样认为，但已经这样了，又有什么办法呢。离婚——我大声的说道，你看你都病了，他连个影子也没有，患难之中见真情，夫妻之情又在哪里呢？

    你躺在床上无可赖和的笑了：怎么可能！我承认我这样的女人很没出息，我在外面幸苦打工，他在家里无所事事，一年时间，还挥霍了留给他的2万元钱，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婚姻，都是自己选的，怪谁！

    突然，你的电话就响了，你柔声柔气的在里面浅笑低语，听得出来你还是很弱，也听得出来对面是一位男士的回音，但此时你好像忘掉了病痛，电话里细声细语，尽显妩媚。

    我长长的躺在沙发上，眼睛瞪着你这个祸水------

    洁，反正我就这么和你粘着。每天，好像都形影不离。

    还记得今年清明时节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我说一个人怕去那种荒凉的地方，于是你陪我去给父亲烧纸。当我们走进小雨过后的泥泞小道，走到父亲坟头，拿出纸来准备点燃的时候，却忘了带火。你着急的埋怨我的粗心大意，然后又沿泥泞小路跑了出去，跟过路的一位师傅买了打火机。

    我在坟旁烧着纸钱，你在坟头细心的拔着野草。我感叹的说，洁，你比我的哥哥姐姐强。他们整天只喊忙，反倒是你陪我回来尽了这一份孝心。你温柔的说：咱俩谁和谁，还这么客气！

    那天下午你就陪我上坟。上完了父亲的，又从北原下来沿引渭渠向东，再上一个小丘，去给我公公婆婆上坟。你仍然很虔诚的帮我烧着纸钱，拔坟上的杂草。

   接下来，洁，我们就像完成了一件庄严而神圣的使命，很轻松的走向小丘的边缘。那一刻，极目远眺，我们突然就发现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无尽伸展，那成片成片的翠绿就那样醒目的将我们陶醉。我们的小镇子，洁，它就矇眬的坐落在麦田的尽头，如入浩瀚烟笼里。似梦似幻，分不清天上人间。

    那时，我们同时激动了。我说，洁，快点，我要把你留在这美丽风景里。于是，你又背对着如烟小镇，望着镜头妩媚的笑了，只是那眼神，又很祸水！

    走过古镇茶楼，看着那古色古香几层的雕花小窗，洁，我又怎能不想你。5月初，厚厚的四五本行业书看的我眼花头晕。我们相约来到茶楼，准备享受一下午的清静。我对你说，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儿看完一整章的生硬书本。于是你静静的坐在对面的竹椅里，品着茶，听着舒缓的琴曲，眯着眼优雅的坐了一个下午。而我也就看了一个下午的书。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下午真得很宁静。

    后来，洁，全乱了。我们迎来了与5.12同步的地震。我每天晚上都坐在路边的灯下看书，但频繁的地震最终让考试推迟。于是我除过吃饭，就是和你通电话。

    你还敢想那段时光吗？当地震将家里的东西打碎一地，甚至显示器也掉了下来，餐桌也变了方向的时候，你呢,洁，你的家里全是裂缝！你们整栋楼都被圈起来，成了危楼。白天天气炎热，我们都没有地方呆，于是又偷偷躲在楼上，过着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日子。有时候躺在床上，就听见窗户在轰轰作响，紧接着楼在晃、灯在摇。我曾经硬着头皮一个下午迎接了三次剧烈地震。后来实在不行了，又冒着炎热，无可奈何的坐在院子。整个院子，人们都在疲惫的，半死不活的或坐或卧。

    洁，我们每天都是互相关心互相安慰的度着日子。不管什么时候地震，我们都会互相打电话把对方从梦中叫醒，我曾经凌晨3点叫醒了你，你也凌晨2点叫醒过我。我给你说，洁，区政府今天晚上召开紧急会议了，说是又有大地震。你也给我传递着消息，专家预测XX时候有一次超过七级以上的大地震。我们在互相关心互相惊吓中过着渺茫的日子。

    终于，地震挑战了我们的极限，我们大声祈求上苍：天，你就给我们来个痛快！

    后来，全国各级的领导分批下来慰问。知情的人散发着谣言，区政府又召开紧急会议了，让人们不要呆在家里，全部走到户外，听说又有大地震。于是，炎热的街道上、帐篷里又到处是人------其实，这些官老爷们看到上级领导慰问，是想让人走出户外，以造声势，此时我们何等可怜！

    你，洁，自从地震的深入，你们夫妻关系也渐渐消失。夫妻本是同林鸟，大散来时各西东。你们的爱情没有经得住地震的考验。

    你开始往外转移家里的东西。到最后就只剩一张床。随着床的合拢打包，你们的爱情也被卷走。

    你和他各自住在自己的父母家里，各自照顾着自己的家人。后面又是为什么而互相不理，各自离去？应该说是一场雨。雨就这么突然落了下来，淋湿了帐篷的被子。你们俩吵嘴，他不会包容，不懂事，于是一切远离。

    地震，就这样把有的夫妻的心震近了，把你们夫妻的心震远了。

   后来，洁，我们就摸来了地震的规律。每天早上不震，中午肯定要震一次，我们就等这一次，这一次一过，我们下午在家里就可以好好睡觉。凌晨二三点的时候还有一次，我们不怕，因为晚上在帐篷里。

    你终于在母亲那儿呆烦了，于是拿着洗漱用具到了我家。洁，有时候发现你也挺坏了，我至今还记得你到我家的情境，首先到处转着看有没有裂缝，后来，你吃惊的问：哎，你的房子怎么好好的？竟然一个裂缝也没有？我怎么那么倒霉，房子没了，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你又要自叹命运了，反问：洁，你盼望我的房子也坏了？你这个坏蛋！你又妩媚的笑了，奇怪，一笑一脸祸水。

    后来，你又拉着我买经济实用房，你知道我认识人，你抓紧了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每次到房产办，你那幅祸水模样，总会把那位科长迷惑，他听着你清脆的声音，看着你妩媚的笑，那神情，完全迷失------

    后来，洁，我就很少陪你了。因为重新安排的考试临近，我每时每刻都在啃着那些高深的金融知识，经常看书到深夜，体力严重透支，静静的夜里，我甚至听到了头发悄悄掉落的声音。

    终于我通过了考试，我们俩又相聚。那天夜里，朋友打电话聘你当总经理。你正躺在我家的沙发上接着电话，又地震了。我们谁也没有动，我们被震疲了。紧接着我们又哈哈大笑，笑我们的勇敢、镇静。后来，就睡不着了，我们在电脑上下载了占卜软件，我给你一遍一遍算着，看这一次出去你能否碰见你所钟情的男子，每次占下来，都说你运走桃花，此次出行遇见的这位男子，多情俊美！

    那天晚上，我们发誓地震以后认识的朋友，会加倍珍惜------

    那天晚上，我们的笑声一会、一会------

    洁，一个月以后，你终于下决心又一次悄然出走。他也走了，比你早走了------

    古镇、茶楼、小街------

    一颦、一笑、祸水------ 

    当秋韵越来越浓郁的挂满小镇时，洁，我确是越来越思念你------

                                         2008 / 09 / 19    

                                          陕西 / 古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