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火辣辣地疼。

从小牙没长好。为这，常年出差在外的父亲曾责怪母亲“这孩子的牙都长成这样了，你是怎么看的？”老娘底气不足地嗫嚅着。说啥记不得了。小时候的事儿，遥远而模糊。后来拔掉了多长出的两颗牙，记忆里也是模糊一片。

虽然没长一口好看的牙，却完全还是一口好用的牙。伶牙俐齿---说的比别人清晰；风扫残云---吃的比别人快捷；高亢清亮---唱的比别人悦耳。从没觉得自己犬牙交错比人家少了啥，哦，除了不够美观。咱就笑不露齿呗，嘿嘿。

年龄渐长，牙齿慢慢有些小毛病。每年有些牙疼的阵发，三两日最多一周挺挺就过了。这回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不分昼夜地疼，不看场合地疼，不管东西南北地疼。吃不得，睡不着，连说话口型都不到位。感觉有个小妖在里边找到了家园，正逍遥快活地锄地耕作，翻腾跳跃，把它的幸福都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总之，疼。都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真正经过才领教什么叫“要命”。

这回明摆着挺不过去了，得找牙医。

英国的牙科分两种。一种是NHS（相当于公费医疗的国民医疗保险系统）的牙科，另外就是私人牙科了。NHS的牙科也不是免费，但收费相对于私人诊所便宜得多。当然，如果你是享受英国政府救济类的，也可以享受全免。一般人都找NHS，更何况我这样的穷老外。

英国人办事，都讲预约。我先到我登记的诊所里用我的医疗卡咨询（英国每个人一张医疗卡，一卡在手走遍不同医院。不象国内，各家医院都有自己的诊疗卡），对方给了我一个很长的周边地区的牙科诊所名单，让我自己去联系。我于是利用时间开始按图索骥。原本想着这么多家牙科，总能找到一家不用等太久的吧。结果跑了好几家，人家都客气礼貌地说你过俩月再来吧，最快的也得三个多星期。倍受打击。唉，这就是英国的公费医疗。一般来说，看病抓药都不花钱或花很少的钱，住院治疗更是一个子儿不用掏。这种天上馅饼是被医疗费重压下的中国人梦寐以求但至少几十年里都掉不进嘴里的。但也正因为这种免费，病人经常多得需要排队，有时一个感冒就得排一个多星期。医护人员的工作效率也不敢恭维。

这可了得。我疼得吃睡不爽，早一日治疗早一日减轻痛苦啊。情急之下想起我原来曾经洗过牙的一家牙科。尽管也同样要三周的预约，但看在老客人的份上，对方答应如有人取消预约，就临时把我补上。终于，又疼过了三天后，我接到诊所打来的电话。牙医拍片检查后说是靠近智齿的邻牙有问题，但因为智齿长歪了挡住了邻牙的治疗去路（咦，我咋从没发现自己的智齿长歪了捏），所以首先要拔掉智齿，然后再考虑治疗病牙。还不是在他的诊所里拔，他专门写了一份病历让我到一个更专业的牙科去拔。

我揣着病历到他推荐的那家牙科诊所。人家客气地说我要再次检查，然后才能确定拔牙。检查当然又要预约，这一预就得六天以后。六天后我去检查，又让我一周之后再去拔。这当中牙疼把我给折腾的，实在是苦不堪言。

终于等到了拔牙的日子。遵医嘱，从来不爱吃早餐的我狠狠地吃了一顿丰盛。据说是拔牙后不易进食，拔牙前需要多吃些。听朋友和同事讲了很多关于拔牙的亲身经历或身边故事。什么拔了好几天脸都还肿得象猪头；拔完之后麻药劲儿过了疼得钻心；什么拔完之后好几个星期吃东西都没有味蕾；什么拔完牙好几天都说不了话。听得我感觉象要上刑场。唉，这回反正是案板上的肉了。

牙医是个50左右的妇女，慈眉善目的（有时看着象笑里藏刀?），劝我不要紧张，放松。我松得下来吗？全身绷得跟石头似的。她让我把嘴张开，拿起一根粗长的针管，很暴力地在我的左牙部位前突后冲地注了麻药。我想着那些恐怖的传说，担心麻药上得不够，就故意说我没觉得麻啊？那女牙医拿了一条弯钩在我的左牙部位再次暴力地钩了一下，“没感觉吧？那不就是麻了”。

开始拔了。看见她手里握着个飞速旋转的小涡轮一般的工具，直指我的口中，赶紧闭上眼。能感觉到一个锯轮在病牙区转动，听到如同瓷器碰撞碎裂的声音。才一会儿，那女人慈眉善目地说好了。好了？就好了么？我狐疑地看着她，再看看那颗被拔除的丑陋的大牙，不敢相信恐怖故事在我身上居然没有上演。女牙医依旧慈眉地笑“这下你可以跟你的朋友们讲述一个不同的拔牙故事了”。她解释说个人情况不一体质有异，产生的结果也不同。 “拔牙的医生水平也不同”。瞧瞧，我总是那么会恭维人，那女牙医的慈眉里登时多了一道笑纹。她什么药也没给我，说我不需要。只是叮嘱我一些拔完牙后的注意事项，其实都在她给我那张纸片上。

遵医嘱，我赶紧冲到附近的商场里买了一大盒冰淇淋，回到家就着麻药劲儿拼命地往拔了牙的位置送。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后，麻药劲儿已荡然无存，疼痛开始蔓上整个腮帮，但我居然可以正常地说话了。朋友们都惊讶于我漫长等待后如此轻松的拔牙经历。我该感谢那位牙医，也感谢我自己良好的体质，总是恢复得挺快。

第二天我就正常地吃东西了，除了吃相不雅以外，因为我老得往右边歪着脑袋，以防食物掉进左边的血盘大洞里。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须努力。智齿拔掉了，真正要治的可是它的那颗邻牙。那个血盘大洞，据医生说，得一周到十天左右才能愈合。那就到国内再治疗吧，因为马上就回国了。牙好了，国内的美食就可以大肆饕餮横扫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