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杖打天下   

 笨爷们，纯爷们

第二章  初识程素妹

    其实，怕见程素妹的不只有大虾一个人，这里面当然还有吴昊天。

    吴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这样一个浑身流光溢彩的漂亮女人，也许是上学年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听多了，心里早有了抵触和畏惧情绪。有传言说，程素妹是所有毕业班里最厉害的一个女人，连校长在她面前也不敢捋胡子瞪眼，拿腕不当腕。他们说，程素妹这个小女人一身的玫瑰刺，不知哪会会刺你一下，不疼也要痒三天，她不是老虎，但要比老虎威猛几分，不是鳄鱼，但要比鳄鱼更牙尖嘴利。

    当时吴昊天就想，校长是干什么吃的，被一个小女人就这么轻易征服了？看她不顺眼，想拔掉她身上的玫瑰刺，把她调走不就解决问题了？但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程素妹不但没被调走，还成了学校里炙手可热的女一号，台柱子。吴昊天实在搞不懂，感觉校长实在有点窝囊，男人的那点体面全被他煎饼卷大葱，吃掉了。

    按理说，男人看到漂亮女人是会鼻涕冒泡的，能接近她，近距离看着她眉飞色舞、轻启朱唇、燕语莺声，本来是件睡觉都会流鼻血的好事。可未见程素妹其人，吴昊天已经从骨子里往外嗖嗖地吹冷风，一个寒颤接着一个寒颤。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漂亮女人有了偏见，以为女人太漂亮了，也未见得就是个好事。但同时他心里有个死疙瘩一直解不开，就是男人为什么总想娶个漂亮女人做老婆，就不怕那漂亮的脸蛋有朝一日会突然变成画皮吗？

    麻杆告诉吴昊天说，程素妹有急事找他，要他立马去她办公室。

    开学第一天，她能有什么事情？即便有事情，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心里一面在铿锵铿锵打鼓，腿却轮圆了往前倒腾。他怕去迟了，被她劈头盖脸骂一顿。

    程素妹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来说话的声音。吴昊天本来想绅士一下敲门进去的，可一紧张还是直接破门而入了。一看里面的气氛，有点火药味。程素妹正在教训土豆。土豆是他的新室友，也是昨天才来报名复读的，看着他低三下四的模样，象吞吃了几只绿头苍蝇。

    程素妹好像没看见他，继续她和土豆的谈话。她说：“李不群，你可想好了，到我这个班来，就只有三个字：考大学！如果还象去年那么混，和女生乱成一团，你还不如现在就回家种地，别再浪费你爹妈的血汗钱，回家帮你爹妈养点鸡喂点鸭，也比在这里当学生混子强！”

    土豆就发誓说：“程老师，我一定改，一定改！看我的行动吧！”

    程素妹说：“你改不改不是你想的，在我的班就得听我的，这个班是学校高考重点班，决不允许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程素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向吴昊天扫了一眼。他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就是她说的那粒老鼠屎，脸一阵发烫，赶紧把头低下了。

    程素妹继续说：“我也相信你能改好，毕竟没有谁生下来就想做老鼠屎。如果你想继续做老鼠屎，我会第一时间把你扔出去喂猫。”

    吴昊天就在心里叨咕，程素妹犯了个常识性错误，猫吃老鼠，不吃老鼠屎，猫喜欢老鼠屎，是想跟着老鼠屎找到老鼠。

    土豆连忙说：“不会不会，宁做老鼠也不做老鼠屎。”

    程素妹咦了一声，随即把眉毛锁成一团。

    土豆自觉失口，赶紧补了一句，说一定做好学生，绝不做老鼠。

    土豆临出门前，偷偷看了吴昊天一眼，还伸了伸舌头。他就知道轮到自己了，他不知道程素妹会不会继续老鼠屎的话题，早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他都把答案想好了，如果她继续谈老鼠屎，他就回答：既不做老鼠，也不做老鼠屎，做猫。

    程素妹示意他靠近一些。他走了几步，发觉腿有点不听使唤。

    程素妹看着他说：“吴昊天，你不舒服？”

    吴昊天说：“没有。”

    程素妹说：“没有你抖什么？”

    吴昊天这才发现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有点神经错乱。

    程素妹说：“如果不舒服，等会回去还是抓紧去看医生吧，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一场硬仗还在后头呢。”

    他说：“是。”

    程素妹接着说：“吴昊天，我想交给你一个任务。我看了你的档案，表现很不错，我想让你做107寝室的室长。那个寝室的学生资料我都看过了，也就你有这个资格当室长，交给你我很放心。”

    他一听，不是谈老鼠屎的话题，神经顿时放松了不少。但他说：“程老师，我不想做。”

    程素妹又咦了一声，歪头看着他说：“别人想做还做不成，你为什么不想做？能告诉我理由吗？”

    理由很简单，我是来复读的，只有一个目标——考大学。去年折腾了一年，啥都没捞着，离委培生也还差一分。学校高考筛选出来的尖子应届生，不仅学习优秀，还能鼓捣出一首又一首肉麻情诗，居然栽倒在最有把握的语文上，满打满算也就考了56分，整个毕业班的脸都被我拉长了，更别说班主任吴大宝了。高考前，吴大宝曾向全学校宣布，我吴昊天至少能考上清华或着北大，校长为此还亲自给我发了个塑料饭盒，说今后出息了千万别忘了母校。可我还是考砸了，让吴大宝丢尽了脸面。现在又回来复读，那饭盒正好用上。从这点上说，我很感激校长，他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就有人总结我的失败，说我失败就失败在王香香的糖衣炮弹里，因为有人看见我们高考前手拉手看了几场电影，钻过学校的小树林。其实这都是诽谤，诬陷，扯着裤腰嘴造绯闻。我是想拉拉王香香的手，可她的手始终放在裤兜里，看管得很严，不能先撕破口袋，再去拉她的手吧？

    今年来复读，是背水一战了。因为父亲对我说过，如果今年再考不上，就回家相亲种地，生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我知道父亲是恨铁不成钢，反话正说，故意刺激我。再说，那室长也不是好当的，里面七八个复读生，被应届生戏称为老油条，笨爷们，个个都是大爷，管他们就等于抱着火药桶睡觉。当这个室长还要耗费很多时间精力，弄不好还会被小痞子拳打脚踢，这些幽灵一样的家伙，一到晚自习时间就老鼠出洞，到学生寝室看能不能抢点值钱的东西。还有，宿舍里的灯光很暗淡，看书要把鼻子凑在书本上，时不时还要驱赶到处溜达司机作案的灰毛老鼠。当好了好，当不好不但室友要捣蛋，班主任不爽，就怕高考也要泡汤了。果真如此，只有回家锄禾日当午了。

    吴昊天虽这么想，但不敢直截了当地说。早就有人给他说过，程素妹不是个好惹的女人，她在学校里向来说一不二，非常霸道。

    程素妹又追问了一句，说：“吴昊天，说说你的理由，为什么不做？”

    他还是不敢说，就用脚使劲捻地上的一粒瓜子皮。

    程素妹说：“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十之八九，怕那帮老油条捣蛋是吧？这个你放心，我已经逐个找他们谈过话了，谁捣蛋谁就滚出这个重点班。做室长有做室长的好处，只有室长有资格竞选班长，当上班长就有机会进入学生会，当了学生会干部，高考预选就有加分的可能，或者被学校保送上大学。如果你有把握能顺利通过学校预选，最终参加高考，你可以选择不做室长。但我建议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毕竟加几分，通过预选的成功率会高一些。”

    吴昊天得承认程素妹很能画饼，那上面香喷喷的芝麻让他确实动心了。

    程素妹继续说：“当不当先别忙着做决定，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你要想好。”

    吴昊天想都没想，张口就说，我当。

    程素妹立刻笑出一口好看的牙齿，连说了好几个好。

    程素妹正在指导他如何管理好寝室，门被敲响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虾和他的父亲老肥。程素妹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呵呵迎了上去。

    这也是吴昊天和大虾的第一次见面，还知道他的学名叫王天林。

    刚被程素妹抓了壮丁当上室长，麻烦就来了。

    寝室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又放了四张上下铺的床，八个男人挤在里面，屁股都磨不开。而其中有六个人争着睡上铺，只有大虾态度随便，而吴昊天是室长，自然要学习雷锋好榜样，把肉让给别人，把汤和骨头留给自己。晚上上铺有灯光，可以多看一会书，而下铺的人是没法看书写字的。

    土豆就提议，说谁眼睛不好，谁睡上铺。大家都反对，因为就土豆一个人戴眼镜，其他人的眼睛能气死狼。麻杆又提议说，谁分量轻谁睡上铺，这样不至于把床压坏了，把下面的人砸成二等残废。麻杆的话也不是信口开河。去年学校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不幸，一个胖学生就把钢丝床压坏了，把下铺人的鼻子砸扁了。张大毛第一个反对，因为他的个头最大，即便没有几斤鸡脯肉，但骨头总比所有人都粗长。也就麻杆身体单薄，一阵风就能吹走，拴根线就能放风筝。他这明显是为自己找借口，是个阴谋诡计。大家开始为了谁睡上铺争论不休，终于把正在床上弓着腰迷糊的大虾惹恼了。

    大虾说：“争个球毛！抓阄不就行了！”

    大家一致同意，抓阄。

    结果一出来，土豆和麻杆就傻眼了，两人抓的全是下铺，而最随便的大虾却抓了个上铺。吴昊天抓的也是上铺。大虾就裂开大嘴哈哈笑，说天意，真他妈的天意，想睡上铺的抓下铺，想睡下铺的抓了上铺。

    麻杆一脸沮丧，都要哭出来了。抱着自己的行李，就往最靠里的那张下铺走。抓到下铺的人又不干了，说你把最好的位置占上了，谁愿意睡在门口当门神啊，遇到小痞子来捣乱，你到落个清闲。不行，下铺要重新抓位置，不能随便挑。于是，又开始新一轮抓阄。这一抓，麻杆抓到了最靠外的那张下铺，就很委屈，觉得有人在故意整他，说了不干不净的话。大虾就火了。

    大虾说：“你把屁股擦干净点，谁故意整你了？你自己笨蛋，怨谁呀！”

    麻杆还击说：“你聪明，咋还回来抱窝呢？有本事，去上大学呀！”

    大虾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说：“你丫的再说一遍，老子刚从局子里出来，再进去一次也无妨！”

    麻杆也不示弱，一拍胸脯说：“你丫的想怎么样，老子练了四五年功夫，还没打过人呢！要不我们到操场上单挑。”

    大虾说：“我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单挑就单挑，就你那麻杆样，我一拳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麻杆一通干笑，乜着眼睛说：“靠什么靠，就你那虾样，我一脚能踢得你满地找屁股！”

    话不投机，大虾就窜了过去，一把揪住麻杆的前胸，就要动手。吴昊天赶紧上去拉架，躲闪不及，大虾的一口唾沫正喷在他的脸上。那唾沫里有醉人的烧鸡味，也有恶心的口臭味。

    大虾顿觉不好意思，说：“要不是看在吴昊天的面子上，老子今天非揍得你丫的生活不能自理！”

    吴昊天赶紧说：“算了算了，都是同学，别一见面就打架，程素妹要是知道了，你俩都好不了！”

    一提程素妹，两个人果然都不言语了，都怕当老鼠屎。这架虽然没打成，但麻杆和大虾从此较上了劲，谁也不服谁。

    吴昊天把上铺让给了麻杆。麻杆很激动，一个劲地说他是活雷锋，是人民的好榜样，中午非要请他吃饭。

    大虾则很仗义，二话没说，就把吴昊天的行李搬到他的上铺。

    大虾还一语双关地说，能不能考上大学，不在于睡不睡上铺，牛顿还睡过地板呢，不照样发明了万有引力。笨蛋就是笨蛋，睡上铺也是笨蛋，天才就是天才，睡地板也是天才。

    吴昊天突然觉得大虾很像个哲学家，说出来的话很耐人寻味。而麻杆的脸已经气得铁青，敲起来肯定嘎嘎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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