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礼”其实就是“拉关系”

刘忠世

在我们这个不断地被自赞为“礼仪之邦”的地方，“礼”实在是太重要了，以至于无处不“有礼”，无事不“讲礼”。儒者说，不学礼无以立，也就是不具备立足于人世间的基本条件。如果不懂礼，那很可能属于未开化的野人，甚至简直就是禽兽也差不多。

“礼”通常是对人的。有礼貌，是对他人的一种态度；送礼，是把某种物品送给别人；献礼，定义就应该是“奉献给别人的一种礼品”。另外一方，无论收礼还是受礼，都是别人所给予的。人不能自己对自己有礼貌，更不能自己给自己送礼，除非是开一个小资式的玩笑，调侃一下自己。

“礼”的实现形式多种多样。“礼”，不仅有仪式性的“示礼”和“施礼”，也有物质性的“送礼”，还有大个的，那就是常听说的“献礼”了。握手寒暄、作揖打躬是“礼”，三拜九叩、山呼万岁也是“礼”；过中秋了，送一盒月饼是“礼”，送上一栋房子那也是“礼”。

在乡土中国的“礼俗社会”中，“礼”通常是正常的人际交往所必不可少的，所以推崇“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大概属于普遍认可的一般状态。将“礼”保持在一定限度内，人们还是坦然对待的，甚至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礼”的功能是建立和维系社会关系。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们，相互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巨大的社会资源（我以前曾将其称之为“客体化的社会力量”），借助于“关系”，人们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事。人们通常说，某某人“有关系”，某某“认识人（有权者）”，某某“有背景”，那都是指掌握一定的社会关系资源。而“关系”，则是需要“礼”来建立的。有了“礼”，人与人的关系就大不一样了，马上可以由陌生变为熟悉，由淡薄变为强化。当然，这里的“礼”，并非全是物质的，但“请客送礼”的“礼”，是绝对少不了的。而且，“礼多人不烦”、“抬手不打笑脸人”，“君子之交淡如水”是一种很好的理想状态，但挺难实现。

人们通常把请客送礼和“拉关系”联系起来，这是没错的。但人们忽视了，或者说不愿、不敢面对的是，喊的很响亮的“献礼”，其实也是“拉关系”。而且与“送礼”可能包含朋友、亲人等亲情关系不同，“献礼”是更为纯粹的“拉关系”。“献礼”的“献”本身就是一种由下而上的行为方式，是一种下对上的“拉关系”形式。在我们这里，“献礼”无非就是向着权力中心的“奉献”，是密切与权力中心的关系，以求获得权力中心的青睐、庇护，获得来自权力中心的各种巨大的资源。“献礼”基本上是功利性的，即用“礼”来交换某种渴望获得的资源。说“献礼”中有什么情感，那也是扭曲的、畸形的，与亲情绝对不能相提并论——尽管人们常常喜欢用亲情来比拟。

“献礼”的形式多种多样、五花八门，甚至百花盛开、争艳斗奇。前些年盛行用工程建设来献礼，例如修条公路、建座大桥、盖栋大楼，都要赶在某某节日前完工，或者在节日那天剪彩，所以这类工程也就有了一个特定名称——“献礼工程”。现如今实物性的“献礼工程”因其质量问题而不再说了，但非物质的“献礼工程”则层出不穷。有“献礼”大片，有“献礼”诗歌，有“献礼”图书（在下昨天下午参加了一个“献礼”图书首发式），有“献礼”歌剧等等等等，甚至正在与一个不知什么名的小国踢一场足球也“必须拿下，要用最好的表现和结果，为伟大祖国国庆献礼。”（《青年报》）只是国足这种烂队的礼物，是否能拿得上台面？

节日重大，“献礼”的数量自然巨大。不仅送礼开始的早，而且连续不断。输入“国庆献礼”词条，百度一下，找到相关网页约1,180,000篇。谷歌搜索“国庆献礼”获得大约 4,740,000 条查询结果。这寿礼怎么样？丰厚吧？

大多数用来“送礼”的物品具有同样的性质，它要求的首先是“包装”，因为“送礼”的目的是“拉关系”，即交换，而不是自己使用。就像中秋节送礼的月饼，盒子越来越漂亮，月饼的馅是不是如冠生园用的是过期变质的，或者如今年流行的冬瓜泥加甜味素的，就不得而知了。至于精神性的“献礼”，高亢、堂皇、华贵、艳丽等等，足够了，是否有真实内容，管它呢。多喊几句雄起、崛起、加油、万岁、伟大、辉煌、光彩……，肯定很好听，听了肯定很高兴。这方面的领唱者，以前有郭沫若等等，后来有余秋雨、王兆山等等，现在据说又出了个叫李发模的，都可担此任。后者最近有雄文《盛世中国》，长短22行所谓的诗，光“最大”就喊了12个，足以证明可做赞礼诗的领唱人。另外，不知“献礼大片”的编剧和导演是否有此资格，因对礼品的质量持怀疑态度，没看过那片子，不好说。就像专门用来送礼的“脑白金”一样，也不好说。

（2009-9-30）